我似乎没有就这样死掉。我想是因为当时创造屏障才牺牲了她的性命，而在她的灵魂大体完整的情况下，加固屏障便不需要一个人完整的生命力。

    或者……有人暗中推了我一把。我明明有一段时间已经……

    那时，好像我做了一个梦，在纯白的光幕下……我在草原上踱步着，遇到了曾经也使用过这种法术的她。莱拉坐在翠绿的草原之上，用我很熟悉的姿势仰望着天空。

    “蓝色的天空啊……”莱拉说着，“谢谢你让我想起了这么美丽的景色。”

    她转过身来，纯真地看着我。好像我又见到了第一次所见的她——无暇又可爱的她。

    “你做到了，‘拯救者’。如果不是你的话，即使是看过，甚至使用过那个法术，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这是……什么意思？”

    “游走在光暗之间，使用着堕落魔法却能保持本心，”莱拉笑着说，“你不觉得这很可贵吗？”

    “听着，你所取得的眷顾，你所遇到的恩惠，都是你自己争取得来的……我代表陨烬山谷感谢你，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是……这样的吗……我觉得还是我运气比较好啦。我的遭遇好像只是一个个巧合的叠加，一件件意外的堆砌。我似乎的确解决了层出不穷的问题……我都不敢想象的问题。

    “你做的很棒，莉嘉，”莱拉把手放在我的右臂上，“去创造你应得的未来吧。”

    “我的……未来？”我问莱拉，“我还没有死……吗？”

    “小傻瓜，那法术是以你的生命为引导的，怎么可能导致你的死亡嘛。”

    “可是你……”

    “那不一样。你清楚当时我是葬身在火海之中吧。”

    是哦，萨达先生提到过，她在火中释放了这种法术——也就是说，她是被活活烧死的……

    “你想听故事吗？”莱拉歪着头问我。

    我点了点头。我自然对她充满神秘和梦幻色彩的过去很感兴趣。

    “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便展现出与其他人不同的天赋。”莱拉开始了她的讲述，“人们一开始很欣赏我，不过随着我掌握的法术越来越强大，他们对我的情感变成了恐惧。”

    “他们担心我在哪一天会因此堕落，陷入到力量之中……那时我成了灾星的代言人，他们不准我使用魔法，甚至看到我都要退避三舍，只有父亲和萨达先生愿意听我说话，他们一直相信着我。”

    “然后，枯萎病席卷了这座小镇。那个巫医虽然找到了治疗方法，但是那需要消耗七个人的生命力——我们这座小镇根本凑不齐她需要的二十位法师，这样的牺牲对任何人来说都太大了。”

    “他们搭建好了祭坛，准备汇聚魔力，开始仪式。我必须阻止他们——我有令他们恐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可以避免他们的白白牺牲。”

    “即使他们再讨厌我，再憎恨我，我也清楚我该做什么……这倒也成了好处，如果是这样，没人会为我的死亡而感到惋惜……”她苦笑着，“于是我便制造了烈焰组成的高墙，阻止了那个仪式的进行。”

    “借助祭坛和法术，我可以几乎毫无保留地释放力量以抵御腐化。我消耗了最后一点魔法，无力地瘫倒在地下。火焰没有了我的控制，肆意燃烧着，它们很快吞噬了我，结束了我的一生。”

    “我把灵魂寄托在屏障之上，彻底完成了咒语……它驱散了山谷内的腐化，只要我的灵魂不灭，屏障也将永存。”

    她的故事结束了……没我想象的那么欢乐。仔细想想，她实际上是把自己困在了折磨之中……为了维持屏障的稳定，她没办法像其他死者一样迎接新生，而是必须始终徘徊在这片充斥着邪恶的土地上。

    “哇哦……你的故事……出乎意料。”

    “你的故事也很精彩呢。为了拯救一群不曾认识的人，你却把自己的灵魂也交付给了屏障……我们的灵魂很契合。”她接着说，“不知从何时开始，你和我，甚至整个山谷，就有了冥冥之中的羁绊呢。”

    我使用的法术和她完全一样，这使得我也献出了一部分灵魂的能量……这应该就是为何我能修补屏障吧。

    她的死亡拯救了这里，虽然很伤海克森大叔的心，不过这或许是她当时想到代价最少的解决方案了。我应该庆幸她的力量还是足够撑起屏障的根基，让我不至于把性命完全搭在上面。

    “我的故事讲完了，可是你的故事还没完。”莱拉站起身来，说，“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和她拥抱在一起，周围的一切开始消逝。当她也消失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回到了光幕之中。这就是我在苏醒之前所见到的画面，毫无疑问，她把我从死亡中救了回来。

    而且……如她所说，我确实需要好好休息。我在马扎拉克的温柔目光之中很快就昏昏睡去。我这几天根本没怎么休息过，更是没有在一切都放下心来的情况下进入梦乡。

    我又一次醒来……从睡眠而不是昏迷中醒来。这感觉真不错——我的身心都取得了极大的放松，就好像重获了新生一样。我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这种感觉真棒啊。

    我在灵光镇的公共浴室舒服地洗了个澡，整理了一下我蓬松凌乱的头发。马扎拉克的报酬已经准备好了，我打开云网通讯器，准备叫工会的人确认完成情况，并回收经费。

    工会的人过几天才会来，在这之前的日子里我是相当自由的：这项委托的酬劳颇丰，我什么都不干也够我生活好一阵子。

    我第一次见到马扎拉克的妻子——这次任务中真正需要我帮助的人。她经过疾病的折磨，面色已经十分憔悴，身上也布满了伤痕和疮疤，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像个病恹恹的怨妇，而是已经准备好面对新的生活。

    不过我还是有事情要做。这几天的日子我一直在赶时间，为了这个忽略掉了许多事情。

    比如说琉璃阿姨的心事，还有莱拉很在意的石丘，甚至于加比的母亲……这样想想我真是忽略掉了不少事情。

    一件一件开始下手吧。我列了一张清单，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哪件事……先从琉璃阿姨的事情开始做起吧。我那时对待她先生的方式有点太粗鲁了，我希望他们不要在意。

    他们或许也向工会发起过委托，虽然没什么必要，不过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我查看了一下委托列表，他们的委托……啊，已经被人接下了。

    这个委托的难度等级并不高，属于很抢手的那一类——也就是说性价比非常不错，被接下也是意料之中。

    不过上面显示的日期比我到这里的日子还要早，也就是说，上一个冒险者到现在也没能完成任务吗？

    我前往她的小店，想要和她聊聊这件事情——也许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工会并没有规定不能干涉其他冒险者的委托内容，更何况我是来帮助那个家伙的。

    我在店里遇到了罗缇，就是上次提到尖峰山的见习萨满，她和一个鱼人在店里面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争执着……鱼人的语言像是嘴里含了口海水，含混不清又难以理解。

    先不管他们了，我还是去直接和琉璃阿姨聊聊吧。

    “打扰啦，琉璃阿姨。”我礼貌地向她问好。

    她坐在柜台里面，拿着一个相框。从我这边看不见相框里的内容，不过她的表情很忧虑，我几乎可以确定她的心事和相片有关系。

    她好像才回过神来，看到我在那里已经拘谨地站了好一阵子，尴尬地回应道：“啊，莉嘉。还在忙吗？”

    “没有啦，委托结束了，我想来看看阿姨嘛。”我随意地说着，“上次总感觉阿姨有什么话想说来着……我还是放不下心啊。”

    “你和你的妈妈一样体贴呢。”琉璃望向一边，手里拿着烟杆，重重地吸了一口，“不过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吧。”

    “哈哈，我也和妈妈一样是个倔脾气呢。”我说，“我还是挺想知道怎么回事的。”

    “帕洛玛那家伙还真是运气不错啊，有你这样优秀的小女儿。”琉璃阿姨笑了起来，“我实在是不想让她失望……我是想保护你啊。”

    她提到了妈妈的名字……帕洛玛·布兰卡，布兰卡家族最杰出的精灵之一，人称“白兰鸽”的伟大牧师。只是后来和巨魔通婚的事情让她的地位一落千丈，也影响到了整个布兰卡家族……她的脾气倔得很，不顾一切反对，硬是和爸爸生下了我。

    “我和您的心情一样，阿姨。”我说，“我也想……保护你们。”

    “也许事情真的会有什么转机呢……”琉璃把烟杆杵在脸上，思考着什么事情，完全没在意烟杆已经戳进了她凝胶状的身体里面。

    “好吧，莉嘉。我和你说说发生的事情好了。”琉璃阿姨终于肯开口了。她长舒一口气，似乎是在给自己做准备的时间。

    “简单说来，就是我们的女儿，也就是你的表妹失踪了……失踪在潮腥沼泽那一带。”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安，“她叫奥菲米亚，是个很活泼的女孩……”

    说着，琉璃阿姨递上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个笑的很阳光的半精灵这应该就是她的女儿了。

    “我们自然……求助了工会，也是和你差不多的一个人类女孩接了我们的委托，结果……她……她到现在也没回来。”

    “算上……我的女儿，失踪的人……已经有两个……两个是你这样的女孩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她越来越不安，甚至有了些哭腔，“那边……聚居着成片的鱼人，我……我怀疑是他们……把少女抓去做了祭品……”

    “水哈逆硕窝闷语然游遮肘群剖穿头的啊！”

    背后有一个愤怒而口齿不清的声音传来……是和罗缇在一起的鱼人。他看起来很不高兴，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过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刚才说，鱼人没有这种奇葩的传统。”罗缇走了上来，帮忙打着圆场，“我来帮你们翻译一下好了。”

    “他说鱼人要是有这种传统的话，早就被附近的人类嫉恨，然后杀光了。他说人类都是一群心胸狭隘的无鳞猴子……别介意。”

    “你也别这样激动，他们对你们根本没什么了解好吧。”罗缇又转向鱼人，“而且你刚来这边生活的时候不是还以为陆地人是吃沙土和泥块过活的吗……”

    鱼人不作声了。罗缇尴尬地笑着，说：“你们继续聊，我们不打扰了哈。”

    说起来，刚才有三个精灵同时在场……我都有点怀疑这附近是不是有精灵的据点了。

    回到琉璃的话题上面，根本不用怎么思考就能发现这件事不太对劲……这不是偶然的失踪案，可能有人在幕后操纵着一切。考虑到那地方在尖峰山的另一侧，也就是在屏障保护之外，甚至有可能是腐化的走狗在酝酿什么坏事。

    我打算即刻动身，前往那边查看情况，避免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虽然刚才那个鱼人说他们一般不会对陆地人下手，不过也不排除他们误以为我入侵了他们的领土。更何况那边的鱼人有好几个氏族，也许就有哪一个对我们有敌意也说不定。

    不过更要命是是那边在屏障以外……最坏的可能性便是那个执行者杀了过来……我得做好准备，比如说找个帮手什么的。

    我再次拜访了罗缇——她似乎对鱼人很有了解，我想在那边肯定能帮上我的忙。这一次她和刚才的鱼人一起在帐篷里面工作，似乎在雕刻某种图腾。

    “打扰一下，罗缇小姐，”我开口问道，“那个，可以麻烦你和我一起去潮腥沼泽那边看看吗……”

    “可以倒是可以啦，我也想回家看看。”她停下手头的工作，对我说，“不过我可不擅长打架哦，如果遇到那种事……还是只能靠你啦。”

    “没什么啦，只是想请你别让那些鱼人吃了我……”说着，我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呃，你刚才说回家？那边有精灵的聚落？”

    “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我是被那边的鱼人抚养长大的，他们对我来说就像家人一样啦。”

    “哦……抱歉提到这种事……”

    “没关系啦，我会和你去的。”她站起来，收拾着东西，“什么时候走？现在？”

    她看起来热情高涨，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既然这样，那最好不要浪费时间，现在就向着沼泽进发吧。

    我们坐上穿过尖峰山的列车，前往沼泽。新的旅程即将开始，我的心又变得忐忑起来……好在罗缇在我旁边。她紧握着我的手，安抚着我的情绪，和我讲了一些关于沼泽的事情。

    潮腥沼泽以这里骇人的海浪和诸多的鱼人部落而闻名。元素和鱼人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是十分和睦，他们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彻底影响了这片土地。即使是在战争早已结束的今天，我们仍然可以窥见它带给这里的创伤。

    在罗缇的引导下，我们拜访了一位鱼人酋长。罗缇把刚才在帐篷里带来的一种有怪味的特殊食物送给了他，以换取我和他对话的权利。罗缇小声对我说，他是附近一个强大氏族的领导者，得益于他的萨满造诣，地位已经有数十年没有被撼动过。

    罗缇告诉我，他的名字在鱼人语中是“碎浪”的意思，我就称呼他为碎浪酋长吧。

    我在罗缇的翻译下和酋长交流着。听过了纯正口音的鱼人语之后，我才意识到镇子里的那个鱼人原来说的是通用语……虽然我还是完全听不懂。

    我问酋长关于失踪女孩的事情，他则告诉了我知道的情报。碎浪酋长说，在沼泽附近从来没见过有什么年轻女孩失踪，不过倒是有几个鱼人斥候在沼泽南部地区看到了有一个少女在往榴光城的方向走了过去。

    酋长把那几个斥候叫过来之后，他们很激动地指了指我胸前的徽章，做了一个翅膀的手势——那少女也是工会的注册冒险者，而且和我不同，她已经在工会里面待了几年，通过了几次考核，算是一个高级冒险者。

    我看了一下委托，接手琉璃委托的冒险者正是一位高级冒险者。她叫莳萝，是一个精英潜行者，对她来说这种委托应该不成问题……结果到了现在，她自己倒是不见了。

    这下有了新的线索……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恶臭有泥泞的鬼地方了。下一个目标很明显，就是刚才所提到的榴光城。我们打算步行前往，因为莳萝当初便是这样——我不希望没有见到什么她遇到的东西，导致我们整个崩了盘。

    那是一个很有科技感的城市，说实话，工会有不少大科学家都来自于那里。他们为工会和整片大陆都做出了不少贡献，云网通讯器和委托板的发明者就是这里的人。

    在去那里的路上，罗缇和我聊了起来。

    “那个，你现在有什么发现吗？”罗缇问我，“我看你一直是一副在想事情的样子……”

    “啊，倒也没有一直在想……要是说现在，我倒是对有件事挺好奇的。”

    “和我说说？”

    “嗯，这里是屏障外面吧，为什么这边好像没被腐化统治呢？”

    “啊啊，这个啊。”罗缇摆出一副万事通的样子，开口说道，“陨烬山谷是在咱们东部大陆的北部，一座南北朝向的大山谷，对吧。”

    “呃，应该是吧。”

    “不用应该，它就是这样滴。整个山谷都在屏障的保护作用之下，从西边过来的腐化没法越过屏障到达这边。”

    “那绕过来呢？”

    “啊，那更不行了。北边有天使们的把守，南边是混沌化身的领地，它要是想绕过来可是比直接冲过屏障还难呢。”

    “嗯嗯，大概明白了……”

    所以我在这边暂时不用担心缀森的追杀——这边可是连腐化本身都无法染指的地方，作为执行者的他，自己估计也挺难闯过来的。

    “哈哈，我就说你一直在想事情嘛……你看，又是那副表情。”

    呜呜……我在想事情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表情啊……

    天色渐暗，今天估计是没法走到城里了——不知道莳萝当时怎么想的。今晚可能只能露宿咯……

    “莉嘉莉嘉，看那边！”罗缇看起来很兴奋，“有个农庄诶，我们去借宿一下吧！”

    她想的有理，凭借我的徽章可以无理由请求借宿的，只需要付给主人一点小小的报酬就好了……不过我现在是任务外的状态，用这种特权，好像不太好跟工会交差。

    见我还在犹豫，罗缇则是直接把我拉了过去：“来嘛，别那么死板啦！”

    “可是我得有个任务……”

    “那就接一个限定时间长的呗，这样我们忙完这边的事情你还能去做你的任务。”

    呃，好吧……我不想让她失望。

    我接了一个限时长到离谱的任务……是一座山上的匿名客户。我得尽快办完这边的事情，不能让委托人等太久。

    农庄的主人是个瘦高的老头，长得像一根细竹竿。老人用一些“不久前收成的”农庄自产食物款待了我们……说是款待其实不尽准确，因为翻来覆去也就只有土豆和鸡蛋。那些土豆甚至有些长了芽，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这里不久前收成的。

    我顺着窗户向外望去，外面的大块园地干旱而荒芜，农庄里也没有别人……各种古怪的事情集中发生在了一个地方，那这地方就变得尤其可疑。

    我没敢吃他提供的食物，罗缇倒是吃的挺香。按照罗缇的话说，“除了不能吃的她都能吃”。她好像没意识到眼前如此明显的问题……是和鱼人待久了导致的吗。

    总而言之，这里不对劲……我今天不打算睡觉了，希望我们能熬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