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传奇故事因为我的治疗而中断。在养好伤口后，她便带着我继续走进了回忆之中。

    “她正要被执行者亲自复活成为腐化的傀儡时，我拼死施放了一种强大的法术。我召回她的灵魂，以抵御他的侵蚀。”

    “不幸的是，这也间接帮了他们的忙。执行者发现她的灵魂竟然如此强大，便要从根源腐蚀她，让她转而屠杀成为她曾经守护的人。”

    “我撕裂了她的灵魂，以防止她的完全堕落。我当时搀扶着意识模糊的她，在亡灵大军里左冲右突……可惜他们是杀不完的。”

    “我们走散了，被亡灵割裂进而软禁到了大墓地的腹地，以监视和遏制我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想要拖延时间，以准备腐化她的灵魂。”

    “我保留了一部分，莱拉自己夺回了一部分……我不确定这是否完整，如果这不是全部，那剩下的一部分可能就在缀森手里了。”

    我问及关于她手上的那部分灵魂的时候，她并不愿多说。她只是说暂时不能把它交给我——我现在可是腐化的重点关注对象，没有她强大的我如果拿到灵魂，绝对会被围追堵截，活活耗死在这里。

    “听着，你现在应该也被执行者盯上了。至于为什么他没有阻止你，则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好孩子，谨慎行事……”

    “哦，老太婆，别来无恙啊~”一个轻浮而不屑的男声在周围响起。

    “是缀森。”瑟扎沃低声对我说，“她注意到我们了。”

    “我注意到——你有了个新的小朋友，”缀森继续说，“别以为这样就能有了什么希望哦~”

    执行者缓缓显出了身形，向我们步步逼近。他戴着一顶夸张的大帽子，穿着一件不甚合身的西服……整洁又不失怪诞。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奇怪的面具，和他本人一样常常挂着笑容，不过只覆盖了他脸部的右半边。而另外半边是一片金丝边的单片眼镜，也不知道他搞这么多东西戴在身上累不累。

    “噢，你们没必要紧张的，”他开口道，“我是一个人来的，真的。”

    “丫头，”瑟扎沃小声地对我说，“你快走，这里不安全了。”

    “那你……”

    “听着，他绝对是冲我来的……”

    “别这么急着下结论哦~”缀森喊道，“这次你们两个都别想走。”

    他走到我们旁边，说：“莉嘉，我已经观察了你很久了……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哦~”

    “呃……啊……啊？”

    “如果你忘了，那我就来提醒你一下吧。”他走到我面前，点着我的鼻尖，“你在地下复活的亡灵……可是随随便便就能侵入屏障内部哦~”

    “丫头？你……”

    瑟扎沃明显地震惊到了……她或许觉得自己就像失去了灯塔指引的渔船一样，似乎已经陷入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她努力地隐藏自己的情感波动，却还是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对我失望的神色。

    “我不是，那是因为……”我想要辩解，但是又说不出理由……现在真正孤立无援的应该是我了吧。

    “好吧，我也不是故意把气氛搞僵的，”缀森摊摊手，面带笑意，“我只是说了一些她不可能说出口的实话而已。”

    “现在谈谈正事吧……莉嘉小姐，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他双手背后，故作严肃，“所以，我觉得有必要给予你一定的奖励……”

    “你现在最想要什么呢……”他摸摸下巴，好像真的在思考一样，“当初我夺走了一部分‘她’的灵魂，我就把这个作为奖励交给你好了~”

    他丢过来一个红色的宝石状物体。它晶莹剔透，色泽鲜亮，而且……看起来很易碎。

    我上前两步，接过了他丢过来的东西——而他顺势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抚摸着我的头发。

    这是在干什么啊！

    “好孩子呢，”他大声说着，生怕瑟扎沃听不见，“我期待下次见面时你带给我的惊喜~”

    说罢，他便化作烟尘，消失在了我眼前。我拿着那颗宝石，手足无措地呆站在原地。

    “丫头，”瑟扎沃喊住我，“我还能相信你吗？”

    瑟扎沃摘下面具，声音饱含真诚。

    “我，还能相信你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沉默。我们两人就这样站在荒原之上，耳边的声音只有雷鸣和亡灵的嘶吼。

    我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但我自以为……我太天真了。

    “当然……当然可以……”我带着哭腔，小声说着，“我是马扎拉克的朋友啊……”

    “他……”瑟扎沃迟疑着，“一面之词罢了。你走吧，我们就当没见过彼此好了。”

    “求您了！”我向她走去，结果得到的是她有意的疏远，“我……那只是个意外……”

    “……你的主子还在看着你呢，回去当舔鞋的小狗吧。”她略带颤音地说，“好好想想吧。”

    瑟扎沃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愿直视我。她重新带上面具，背对着我，踉跄地向远方走去。她要去的那边可能埋伏着无数亡灵……在她眼里，我比那些亡灵还要可怕吗？

    我感到空虚和孤独……我试着思考……不过我的思绪马上就被无边是失落打断了。我需要冷静，需要清醒……瑟扎沃不可能被这样简单的离间计骗到……我需要争取她……

    我需要她的帮助，绝对需要。先不说她的手上留有莱拉的一部分灵魂，即使是我手上，也就是那个混蛋刚才丢给我的那一部分，也需要她的帮忙。

    我手上的这部分灵魂有浓厚的腐化气息，排除莱拉是修行腐化魔法的大师这种可能性，我想只有下面这种情况：既然缀森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腐化莱拉的灵魂，那么我手上的这一部分，说不定已经堕落……我需要有人能够净化它——萨达，或是她。

    时间似乎并不允许我再冲出大墓地进行净化，也就是说，我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她了，我必须背水一战。冷静，莉嘉，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她刚才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她最后缓慢的行走和在刚刚最后抛下的狠话里暗示着什么……我希望我的猜测没错。

    “女士，等等！”我试图叫住瑟扎沃，“我……我有话要说。”

    瑟扎沃站定在原地，转过身来。她果然没有完全放弃我，仍然愿意听一下我最后的辩解——我的猜测……没错吗？

    “这部分灵魂，我能托付给您吗……”我握着手中的宝珠，看着她的眼睛，“缀森说不定是已经腐化了它，才有自信丢给我们……”

    她思索着，最后还是走到了我身边，从我的手中接过了宝珠。我相信她也能够感受到宝珠的腐化气息——她会知道我没有骗她。

    “丫头，你的心不坏。”她借机悄声对我说，“我必须做戏给那个蠢蛋看……无论出自什么原因，我相信那并不出于你的本心。”

    我如释重负，心里吊起的巨石终于落了地……我还有人可以依靠……还有人，愿意相信我。泪滴从我的眼角滑落，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溺水着抓到救命稻草之后不顾一切的欣喜和希望。

    不过，她却把刚才的宝珠，连同她那里的宝珠一起悄悄地交给了我。她小声嘱咐我，缀森已经认为她尽在掌握……保全灵魂的方法只有这一个。

    说罢，她将我推向一边，喊着：“真是恶心……现在宝珠已经到手，终于没必要接着忍受你这家伙了……”

    她扔下权杖，把我压倒在地，和我故作样子地扭打起来。她处处留情，却示意我下狠手，为的是不让他怀疑。在这个过程里，她一有机会就用精灵语和我说着她的计划……虽然零零散散，不过也能听出个大概。

    按照她的猜想，缀森等下会拖延我的时间，并且派出兵力追杀“握有宝珠”的她。在她吸引亡灵注意力的时候，我必须把莱拉的肉身带出大墓地……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她的眼神又变得冷漠，我则被一拳击倒在地。但是我对此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知道她不会伤害我，我自然也不会背叛她。她的心里估计已经有了想法，我想我下一步应该按照她安排的剧本行事。

    “这就是你的下场，出卖灵魂的杂种。”她撑着权杖，走向远方，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

    按照她的说法，我也该离开了……可恶，我的背还是被刚才弄得好痛……

    果然，缀森再次出现在了我面前。

    “像个离群的小羊呢，真可怜……”缀森嘲讽地说着，“你不觉得么，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会让人产生误会。”

    “你把完整的莱拉复活之后，人们也只会记得她足以驱逐腐化的奇妙力量……平心而论吧，谁能记住你呢？”

    “现在，你连最后的筹码都丢掉了……你在这过程里的贡献，会被历史所掩埋，毫无疑问。”

    他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别插手这件事吗……我又怎么能随他的愿，就这样草草地离开，放弃了委托人妻子的生命，甚至是整个镇子的生命。

    “抱歉，我已经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想寻短见吗……先别着急嘛，你这样的邪恶天才可不能一死了之。”

    “来吧，你是个人才……我特许你不必成为亡灵也可以为我效力。”他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复仇的机会——而只有我才能为你提供这种机会。”

    “说来听听？”

    “很好。瑟扎沃那边不用你操心……就算是她这个状态，你也不一定能够打赢。所以我自会解决。”缀森面带微笑地说着，“我帮你实现复仇大计的同时，你也要帮我做点事情。”

    “虽然我的线人已经为我取得了那些屏障内的亡灵的控制权，但是我还要忙着拔掉这两颗碍眼的钉子。你只需要让那些亡灵来到地表，制造一场混乱，以给我提供消灭屏障的时间……然后我就会带着大军荡平那个可怜的山村。”

    “我们里应外合，干掉他们不是问题。你会作为头号功臣被表彰……你在这方面的潜力可谓无穷无尽，我相信你能够做到。”

    现在的我在他眼里只是个经历了背叛和失落的落魄少女，心理防线即将崩溃的我必然没法拒绝他充满诱惑力的条件——很抱歉，我现在可是清醒的很，缀森的如意算盘是没法打响了。

    “我会做到的，主人。”我硬生生憋出了那两个字……清醒的状态下说这种话真的好羞耻啊。

    “现在动身吧……我也要去做我的事情了。她竟然还是那么顽强，我得亲自出马。”

    他消失了……我觉得这次他应该是不会再监视我了。

    我以执行者下属的身份，不费吹灰之力便穿过了亡灵大军，接近了莱拉。下一步，只需要把她带到屏障之内就好了。

    现在我只希望瑟扎沃能和缀森多玩一玩……这样我会有更多的时间，甚至更多的机会。瑟扎沃……你可是活生生的传奇，别这么快栽在他们的手里啊！

    石丘上的少女仍然在仰望着天空。她那么专注，仿佛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这项伟大的事业。直到我坐到了她的身边，她才把视线从空中移开。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点着头，“我给你带了礼物……”

    “真贴心！”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我呀，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带着礼物来看我呢。”

    她期待地看着我，我却迟疑了。如果这会给她带来痛苦……

    很可惜。一如既往地，我别无选择。我把瑟扎沃保管的灵魂宝珠交给她，她接过礼物，捧在手心里。

    她把宝珠举高，透过她望着天空。熟悉的云彩染上了不同的颜色，整个世界似乎又变得新鲜了起来。她看着周围的东西，脸上笑意盈盈。

    “哇哦，真有趣……”莱拉对我说，“真的要送给我吗？”

    “这本来就是你的……只是物归原主罢了。”我不敢看她的脸，“现在你得打碎它……让它能回到你身边。”

    “虽然有点听不懂，”莱拉微笑着，“不过是你说的，那我就照做好咯。”

    一声刺耳的声音想起，宝珠应声破碎。一阵青烟环绕着莱拉，把她整个裹了起来。

    “这是……什么……”莱拉听起来有点慌张，“救救我……我好害怕……”

    我闭上眼睛，漠视着她几次三番的求助。抱歉，真的很抱歉……可是这不是我能改变的。

    烟雾散去，莱拉重新出现在了我面前。她睁开眼睛，神色已经大不相同。我不清楚这是因为她找回了记忆，还是因为我残忍的行为。

    “阿比莉嘉……”莱拉小声的念着我的名字，“你……来了。”

    这下轮到我听不懂了。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拯救者’，他们是这么叫你的。”莱拉继续说，“我本以为她会更强大的……你好像有点虚弱呢。”

    “我……只能尽力了……吧。”我眼神游移，措辞不清地回答着。

    “为什么你不想看着我呢，别害怕我呀。”莱拉转到我身前，坐在地面上，“我没有觉得你讨厌哦……我很感谢你的礼物——它让我想起了我不该忘记的东西。”

    我安心了一些，好在她能够接受的了这种情况。她理解我，这算是我今天听过最好的消息了……接下来我得把她带回灵光镇，这样我才来得及在一切太迟之前补齐她的灵魂，进而完善屏障的防御。

    “你……能再帮我个忙吗……”我小声嘀咕着，“你得跟我回到你的家乡，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不能走。”莱拉很坚决，“听着，我能感觉到这片石丘的异常……大地似乎在向我哭泣，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可是灵光镇……你的父亲……”我握住她的手，“他们不是更需要你吗？”

    “我没法拯救所有人，”莱拉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抱歉，‘拯救者’，我没法亲自帮助他们……”

    我劝不动她。她为什么能如此淡然地抛弃她的家人、朋友和故乡呢……曾经宁死也要守护他们的莱拉到哪去了……

    我握着手里的宝珠，离开了石丘。我想她一定有什么隐情……她称我为拯救者，就像她的法杖一样，不过即使如此，她也拒绝了我的帮助。

    我没法想象接下来我该怎么做：瑟扎沃没法永远拖住缀森，我也没能把莱拉带走，甚至她最后留下的话我也没能搞明白。事情回到了原点，道路在我的眼前被斩断，我重新进入了迷茫。

    我回到灵光镇，打算在教堂歇歇脚，顺便净化她最后一部分的灵魂。我把宝珠交给萨达，他马上开始了净化。

    我郁闷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现在还剩一天时间，委托人的妻子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

    加比留意到了我的负面情绪，走到了我的身旁。她也学我的样子坐在石阶上，看着璀璨的星空。

    “莉嘉姐姐，遇到很糟糕的事情了吗？”

    我点了点头。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孩子关心啊。

    “爸爸以前说过，遇到坏事的时候要换个姿势看事情……加比就是这样才能每天都活力满满呢。”

    换个姿势……应该是换个角度吧。不过我遇到的事情似乎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死局。她的灵魂仍然残缺，屏障的能量还是不够。没法稳住屏障的话，无论怎样都没法撑过今天。

    加比见我一直不说话，也向我告别了。她只是个小孩子，她当然每天都活力满满的啊……

    活力……活力？！我的大脑像是触电一样，突然闪过了一点火花。我没法拯救莱拉，谁又说我没法拯救这个小镇呢——既然她没法亲自帮助灵光镇，那就由她的知识……和我来代劳吧。

    我已经做好了觉悟。乘着黎明的曙光，我奔向图书馆的地下暗室，那些法术书果然还安稳地躺在那里。我的右臂开始发烫……这种感觉……

    密室的墙壁开始发光，一本本书籍似乎都像有了生命一样飞舞着。他们簇拥着我，最后把我指引到了密室的中间——放着活力整流咒语书的那里。

    我把右臂放在书上。法术书里面的文字闪耀着光芒，咒语已经开始运转。魔力充盈我的全身，强大的力量让我惊喜万分。

    接下来……该拿出我破法牧师的本事了。我驱动魔力倒流，将整个过程逆转了过去。我能感觉到我的法力正在一点点地离我而去，恐惧占据了我的心灵。

    我必须施放完整的法术……我的意识已经趋于模糊，法力消耗殆尽的话，接下来将要消耗的便是我的生命。我要尽全力支撑下去……屏障需要我的法力……

    莱拉当初便是这样拯救的他们……现在该我接过命运的担子了。

    法术成功了。我瘫倒在地，已经没了意识。一束耀眼的白光是我最后能看见的东西……它并不刺眼，而是十分温和。我浸润在光芒之中，感觉到无比安心，好像我本该如此。

    过了不知多久，我仿佛看到了什么——那是，太阳光吗……

    我醒了过来——我在一个陌生的屋檐下睁开眼睛，似乎一切都是一场梦境——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境。我浑身无力，连挪动一根手指都成了难题。

    “好好休息吧。”

    这是马扎拉克的声音……这座小屋是他的家！我还活着……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