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娜缓缓苏醒，视野中弥漫着昏暗的灯光，耳边传来低沉的嗡嗡声，还有一阵阵稳定的滴滴声，仿佛心电图仪器的节拍。她意识到自己身上贴着几根电线，连接到身体的胸部、手臂和腿部。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次类似的医疗检查，那些沃德兰特学院规定的身心定期健康检查。

    她一直被告知，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醒来，绝对不能随意拆除连接的装置。因为一旦错误拆卸导管，可能会造成严重的伤害，并且这些装置都与警报器相连。一旦触发警报，只会给医院工作人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可能会分散对真正有问题的其他病人的关注。

    卢娜坐了起来，开始在床上四处寻找可能呼叫护士的按钮，然后停了下来。

    这里不是一间普通的医院病房。

    病床还算正常。这是一张带有机械装置的床，可以调整背部和腿部的弯曲度。她身边的一堆电脑连接着插在她身上的电缆，测量她的心电图、血氧水平和心灵能量发射指数——后者显示为平坦的零。除此之外，周围的一片尽是透明的玻璃。

    玻璃墙、玻璃地板和玻璃天花板。其中一面墙上还有一扇玻璃门，但没有明显的开门方式，没有把手也没有按钮。

    玻璃外面空无一物。电导线将整个房间悬浮在某种球形空间中，但她无法看到其他细节。嵌在玻璃球框架中的灯光不够亮，并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

    不过此刻她并不想再去考虑是否会触发警报或给谁带来麻烦，于是卢娜爬下床。几个用轻薄的粘合剂固定住的心电图导联从身上脱落下来，。她迅速将其余的导联一一撕掉，使她能够在身着单调颜色的病患服里自由活动——在她最后的记忆里，似乎有人替她换上了这套衣服。她并没有敢动胳膊上的静脉插头，但盐水袋挂在带有轮子的支架上，方便她四处移动。

    尽管周围无处可去，从房间中央的床走到门口也只需要五步。但没有按钮，没有把手，只有玻璃。她想敲打它，但眼角的余光使她停下了手。

    一架相机，球形的，带有一块透明的防护玻璃，在其后是一组五个镜头和一个单独朝向她的红色扫描激光。

    “请保持冷静。”这是电梯里那个女性的声音，就是巴利奇和她交谈的那个声音，为了把她带到地下室。

    “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我在哪里？”

    “在实验中发生了一种意料之外的异常，导致你失去了意识。你被带到这里以保证生命安全。你目前的位置是……被要求保密的。”

    声音的表达方式很奇怪。它的对话不够流畅，更像是从一系列可能的回答中读取出字符串，将每个句子与其他句子的部分调整结合在一起。尤其是在最后一句之前，它停顿了很久才说出“保密”。她只是某种智能语音助手吗？现在每个人的水果手机都有类似的东西。

    “巴利奇特工已被告知你已经苏醒，他正在赶来的路上。请保持冷静。”

    听到很快就会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确实让她感到一些安心。朝相机点了点头，卢娜退后坐在床边。反正她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除非她想拿起静脉注射架，用它砸碎玻璃。

    考虑到她下方的深渊，她怀疑打碎玻璃除了让她掉进深渊并激怒这里的工作人员之外，不会有太多作用。

    根据声音所说，她在这里是为了恢复健康和安全，而不是被关押。

    卢娜闭上双眼，用手捏了捏鼻梁，试图回忆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清晰地记得自己被关在房间里，见到了那个奇怪的石头笔，接着房间的墙壁突然打开了。每面墙上都显示着不同扭曲的场景，有些只是镜像，但其他的却更加诡异。其中一个场景仿佛是个屠宰场，天花板上挂满链条和肉块，卢娜几乎可以确定那些肉块不是来自于动物身上。

    她曾想要忽视这些令人作呕的画面，直到她开始把椅子转过去，背对着那些画面，才稍感安心。即便如此，她仍然清晰地感觉得到那些扭曲的画面以不同的方式在墙壁上变幻。在沃特兰德的半年里她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往往不是偶然事件，而更多地是一种对心灵的影响。

    突然，一些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次声音并不是来自监控摄像头，而是从远处传来的。一座由玻璃构成的吊桥从远处的墙壁伸出，跨越深渊，连接到她所在的房间。厚实的钢缆支撑着吊桥，似乎是从上方某处悬挂下来的，可能是支撑玻璃笼子的线缆起源之处。

    走廊与玻璃笼子相连，电动扣钩勾入围绕门的玻璃框架中。远处，白色的光芒涌入巨大的球形房间，墙上的面板开始滑开。

    巴利奇戴着墨镜穿过走廊，充满自信。在他身后，是两个……机器人？不，他们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他们的银色防护服只是让他们看起来像机器人而已。每一个人都推着一个装满各种设备的推车。有些是医疗设备，卢娜从加入沃德兰特学院以来经历过许多次测试，对此很熟悉，还有一些设备的用途乍看不太明显。

    门在他们接近时滑开，时间刚刚好，以至于他们没有需要放慢脚步。然而，巴利奇身后的两个人在门槛处停下来，让他独自进入。

    “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我想。主要是有点儿疲倦。身体上感觉没问题。也许有点饿了？“

    “没有头晕或者脑震荡吗？会感到恶心吗？“

    “没有特别的晕。刚醒来时有点想吐，但一看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肾上腺素就突然涌上来，任何恶心感都消失了。“

    “很好。我们对你其实没抱有太多希望。毕竟你昏迷了六个小时左右，从开始救援到你醒来这之间还有额外的四分之一个小时的时间差。“

    “六个小时？“

    “出于预防考虑，我们给你服了镇静剂。我们发现你在测试室一直昏迷不醒。你在昏迷前最后看到了什么？还记得吗？“

    卢娜向他讲述了整个测试过程。“我很快就发现那些都是幻觉，所以我试图不让它们影响我。有些画面相当令人恐惧不安。“

    回忆着，卢娜闭上了眼睛。“我扔掉了笔。那一刻，所有的经历过的事情瞬间涌上心头。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巴利奇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真的很抱歉。在我们尝试任何危险的事情之前，我曾答应过提醒你。”他稍作停顿，皱纹愈加深刻。“事实上，我们并没有预料到会有危险。之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我们措手不及。我知道这并不能让你安心，但是——”

    “没关系。我没事。”看到巴利奇真心道歉低下了头，卢娜觉得很奇怪。他通常是如此拘谨和坚毅，仿佛镇定自信的典范。她非常希望看到他像个普通人的样子，而不是现在道歉时的模样，愈发觉得别扭。“我现在没事了，就还算不错，对吧？”

    当他没有马上回答时，她不禁感到一丝不安。她从巴利奇的肩膀后面偷瞄了一眼那两个穿着银色服装的人。“我没事，对吗？”

    “据检测结果来看，应该没问题。我身后的两位会拔掉你手臂上的静脉输液管并进行几项快速测试。只是一些简单的健康检查，不会有其他问题。除非他们发现了什么异常，否则你很快就能回到宿舍。”

    “他们不会期望着能发现什么问题，对吧？”

    “实际上不会。他们在你在昏迷期间已经进行了许多测试，结果都没有问题。”

    “很好，”卢娜长长地叹了口气，“很好。那么就让他们测试吧。我不想冒犯你，但是这个房间确实有点让人不舒服。”

    “这个房间是为了防止强大的灵能能量而设计的，”他挥了挥手，指向那两个银色的人。他这样做的同时，门随之滑开，他们进入了房间。

    “强大？我吗？”卢娜嗤笑道。

    “也许会让你惊讶。”他展示了一个平静、温暖的微笑。这让卢娜挑起了一只眉毛。“在你休息并重新调整思维之后，我会给你看些照片。尤其是现在，我们不希望在这些人给你出具身体健康的医疗证明之前给你带来任何不必要的压力。”

    “听起来合理，”卢娜说着，看着其中一个人打开一个厚重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看起来……看起来像一个金属制的过滤网，上面插着几根红、蓝和绿色弯曲的线。

    她看到这一幕不禁叹了口气。此刻，终于体会到留长发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美好。洗头发很麻烦，吹干也很麻烦，保持整洁更是一种痛苦。一开始得知自己将要进入一个心灵能力学校后，她将头发染成了银白色，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保持染发，导致发根变黑了。最糟糕的是，身处在这样一个超能力学校，经常需要把各种沉重而又奇怪的设备戴在头上。

    比如这个心灵波形分析装置。每次脱下来的时候都会拽掉她的一些珍贵的头发。

    她的大部分同龄人要么秃顶，要么把头发留得相对短一些。只是她还没有完全准备为什么虚无缥缈的心灵感应作出如此重大的牺牲，尽管每次经历这种情况时，这个想法变得越来越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