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娜最后选择在每周五前往“献血者聚会”。

    因为她上一次去那个诊所的时间，也是周五。

    她在傍晚时分来到了诊所，和前台打了声招呼之后，独自走上了二楼。

    和上一次来时所看到的情景不同，此时诊所还没有关门。大厅中坐着的，不是在上次发狂缓解后看到的那些吸血鬼们，而是一些病人以及他们的家属。

    薇薇安娜灵敏的嗅觉告诉她，这些人，包括一旁的护士医生，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忽略掉这些坐在诊所大厅里的普通人，她开始自顾自地走进这些医生的科室，按照“献血者聚会”发起者提供给她的特征，寻找起那位接头人。

    最后，她在一个位于最内侧，门牌上写着“放射科”的房间内，找到了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黑色口罩、左胸口袋前别有三支笔的中年男医生。

    三支笔样式一致，都是百乐p500的水笔。而笔身的颜色却各不相同：一支黑笔、一支红笔、还有一支绿笔。

    这些常规却又反常的细节，表明了他接头人的身份。

    和上次在近乎发狂的状态下闯入诊所不同，这次是薇薇安娜第一次主动来参加“献血者聚会”。

    因此，她必须按照自称“黑面具”的聚会主持人所定下的规矩来办。

    “献血者聚会”没有固定的时间、固定的成员，但是有固定的场所。

    为了让每位成员都能自由安排时间来参加，也为了保守聚会的隐秘性，聚会在诊所的一处隐藏房间内秘密召开。

    要进入这个房间，则必须找到特征是“白大褂、黑口罩、胸前三支红黑绿笔“的接头人，让他为参加者开门。

    与其对了暗号，薇薇安娜在他的引路下，来到二楼楼梯口的消防通道内。

    走了几步，男人忽然在一处消防指示灯前停了下来。他左右缓慢转头，确认周围没人后，俯下身，对着墙上发着绿光的指示灯低语了几句。

    很快，贴着白色瓷砖的墙面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他向内将暗门推开，用手扶着门，示意薇薇安娜赶快进入。

    待薇薇安娜进入暗门后，他停止了扶门的动作，暗门无声关闭，男人环顾四周，再次确认没有人发现后，就又回到了他的放射室。

    薇薇安娜穿过一段走廊，进入了这个隐秘的房间。

    借着想尽力将房间照亮，却又显得力不从心的黄色射灯灯光，她开始打量起房间内的布局。

    她发现这是个装修风格古朴的大厅，有布满划痕、老旧褪色的棕灰色木质地板；有水泥灰色，没有粉饰过的砖墙；有老旧的木头长桌和长椅；有布满划痕的实木吧台……

    吧台前有圆形皮革椅面的单腿椅子，吧台后是略微落灰的木质酒架。

    “这里的风格……就像是禁酒令时期出现过的，在地下室里的酒吧。”薇薇安娜默默地给这聚会的场地一个评价。

    与酒吧不同的是，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风格的画和照片。数量很多，排布得墙面除了画框或是相框，几乎没有空白的地方。

    “这种装饰法，真是毫无美感！”受过良好教育，对艺术稍微有些造诣的薇薇安娜，在心中对房间装饰者的品味产生了些许怀疑，“一幅紧接着一幅，像是卖画的。”

    “不过风格倒是齐全，房间的主人，是个收集癖？”

    墙壁上这些名画复制品，还有壁画、建筑的照片，风格迥异，品种众多，从古典艺术到巴洛克风格；从哥特风再到波普艺术；甚至还有赛博朋克、酸性艺术，以及一些明显看上去像是ai作画的作品。

    薇薇安娜在一处没人的角落坐下，开始好奇地参观起这开在酒吧墙面上的艺术馆。

    她下意识地开始将这些画分门别类，虽然不能将它们都认出来，但也大致能分辨出这些画所属的流派与风格。

    写实派、印象派、野兽派、立体主义、抽象主义、表现主义、达达主义、极简主义、未来主义……

    “这是莫奈的《睡莲》，这是穆夏的《秋天》……”薇薇安娜在心中念出自己认识的一些画的名字及它们的作者。

    她突然意识到，选择这些画或照片作为装饰的人，并不是在毫无意义地堆料充场面。

    而是有意识地挑选了各个流派具有代表性的一些作品，为的就是将全部流派和艺术风格都展示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这里真的是吸血鬼们的聚会场所，而不是什么艺术家的交流会？”薇薇安娜此时心中疑惑不断产生，她忽然注意到，在墙角灯光最为昏暗的地方，还藏着一排排的大书架。

    这些高大的书架放满了书，占据了几乎一整面的墙。她的目光随着书架分布的方向看去，书架不断延伸，挡住了一扇半开的小门。

    通过这道门，她发现这里还有里屋。

    虽然光线昏暗，但觉醒为高等吸血鬼后带来的强化视觉，让她轻松就能看清那里有什么东西。

    那里还是一排排的书架，那里的墙上还是挂满了画和照片。

    好奇心驱使下，她走进了里屋，发现里屋书架上的书，要更为破旧、古老、散乱。

    有些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为书，它们只是一些破损的笔记，或是拼凑而成的发黄纸片。

    “这是……竹简？”薇薇安娜在一处书架上，甚至找到了一捆一捆的竹简。

    “看来，这帮吸血鬼不但是艺术大师，还是文学和历史的资深爱好者。”她展开一张竹简，发现自己并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便默默地放了回去。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背后仿佛多了一个人，于是猛地转身，发现了一个戴着黑色哭脸戏剧面具，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薇薇安娜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猛地后退，撞上了身后的书架。

    书架晃动，眼看就要向后倒塌，那个男人脚步挪移，瞬息之间就前进数步，轻描淡写地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就将那巨大的书架扶稳、扶正了。

    此人正是自称为“黑面具”，“献血者聚会”的发起人，也是这个诊所、这处密室的拥有者。

    “你来了，不错！我知道你会来的。”男人隐藏在黑面具底下的面容，此时仿佛在笑，他转过身，示意薇薇安娜和他去一个地方。

    “我记得，你叫‘贫血’，对吗？”

    “嗯……”薇薇安娜低声应答，跟上男人的脚步。

    即使觉醒高等吸血鬼血脉后，动态视力与反应力有所提升，但薇薇安娜惊讶地发现，自己刚刚居然看不清男人的动作。

    通过之前和陈司的讨论，她知道眼前很可能也是高等吸血鬼的这个男人，对自己来说是个威胁。

    现在又从男人的动作，知道他的实力绝对不简单，这让薇薇安娜感到紧张，她有些颤抖，感觉手心和额头冒出了冷汗。

    黑面具带着薇薇安娜回到大厅，在一张无人的老旧木桌前随意坐下，并示意薇薇安娜坐到对面。

    他向吧台要来两杯猩红色的饮料，放了一杯在薇薇安娜面前，示意她开口提问。

    上周薇薇安娜离开诊所前，黑面具告诉她，要是她愿意继续参加“献血者聚会”，主动来诊所找他，自己就会解答她的一些疑惑，告诉她一些关于吸血鬼世界的秘密和守则。

    薇薇安娜没有喝面前的饮料，也不知道该问什么问题，只好示意黑面具先开口，向她传授吸血鬼的必修课。

    “你知道吸血鬼和普通人类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黑面具神秘一笑，抛出一个问题。

    薇薇安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无声地摇摇头。

    “是平庸，人类有平庸这个特性。它是人类的集体特性，是一种人类所产生的力量。”

    “平庸，源于人类对传说生物，对世界上会有吸血鬼、会有狼人、会有幽灵、会有那些超自然的现象的‘不相信’。”

    “这种不相信逐渐成为一种‘信仰’，凝聚成一种无形的力量。这种力量使他们在命运的层面上，变得不容易遇到那些超自然生物和事件、不容易受到它们的伤害。”

    “同时，平庸带来了谵妄，谵妄会使他们忽视掉超自然的现象，或宣称它们是错觉，或为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找一个‘理性’的解释。”

    “平庸是保护人类的工具，某种意义上，也是保护我们的工具。”

    “因此，即使是成为了吸血鬼，只要不去刻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不做得太过分的话。我们依然可以没有障碍地继续在现实世界中，伪装成人类继续生存下去。”

    “而当你觉醒成为吸血鬼后，你作为人类的平庸特性消失之后，会有更多超自然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找上你。”

    “你要做好准备。”

    “为了防止受到超自然力量的侵害，我想，你需要更多地使用吸血鬼的力量。”

    “而为了使用吸血鬼的力量，你需要更多的血液。”黑面具的语气稍作停顿，习惯性地压低嗓音补充道，“人的血液。”

    “血液不是白得的，你需要拿出有价值的东西来和我，或是聚会中的其他人交换。”

    “交换？你们需要什么？”薇薇安娜在脑内消化着黑面具给出的这些信息，当听到成为吸血鬼会遇到危险，需要血液才能更多地使用吸血鬼的力量保护自己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了。

    “很多，比如说金钱，比如说一些有趣的小玩意，一些神奇的物品，而最宝贵的……”

    “是知识。”

    “知识？”

    “对，知识，这也是我们追求的，最重要的一项东西。”黑面具语气加重，身子向前探了探，像是在强调着什么。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我们的力量，不止来源于血液，还有知识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