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承？”周乐安站在云桑背后，说不清是意外见面的喜悦还是劫后重逢的激动，她轻呢出那两个字，在舌尖打着微颤。

    大周皇帝周承运的视线越过云桑，视线落在周乐安脸上。

    少女穿一身碧青色纱裙，面色平静与他对视，旋即移开眼神。

    “允升，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阿承。”

    梁允升放下手中的茶壶，走到两人身边，互相拱手行礼。

    云桑又走到周乐安身旁，低声问：“二小姐，阿承是我在书馆认识的朋友，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我可以邀请他与我们同坐吗。”

    周乐安淡淡含笑道：“既然是你和哥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一起坐吧。”

    周承运微低下头，一身寻常衣袍并不惹人注意，态度也十分友善，“本想着四处走走，没想到遇到你们，叨扰了。”

    四个人在小桌前席地而坐，梁允升操持着面前的茶水。

    “承少爷独自出行，怎么也没多带几个随从？”

    周乐安在的时候，她从没让周承运独自出过宫，光是在宫里，想要暗害他们姐弟的人就不少，更不用说宫外。

    周乐安警觉地往四周看去，见这里地势开阔，进退皆可，才暂且放心。

    “我家里只剩姐姐了，不管我去哪里，她都会为我安排妥当。”

    周乐安心头酸涩，眼眶胀得厉害，借着饮茶的间隙，将眼泪生生逼回去。

    云桑指向梁允升道：“阿承，这是我在京中的好友，济宁侯府的三公子梁允升。不知你听过他的名字没有，他是通宝书院院长的得意子弟，这次科考定能一展才华。”

    周承运举起茶杯，道“梁公子的名号我早已耳闻，那我以茶代酒，先祝二位科考顺利，一举夺魁。”

    “云桑常说承公子年纪虽轻，却学富五车，又能辩善论，对朝中之事颇有见地，往后还请多加指教。”

    “指教谈不上，是云桑谬赞了。我不是京城人，只是近来在京中投靠亲友，虽读了些书，却对民情不甚了解，倒是得云桑提点的时候更多。”

    周乐安没敢多说话，周承运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太了解她了，在没有确定坦白身份之前，她不想给他带去任何猜疑的烦恼。

    云桑：“这次考试的主考官是首辅大人，首辅大人十四岁中进士，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有他坐镇，我们心里都很安心。”

    周乐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李幼苍给云桑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他崇拜至此。

    更没想到的是，周承运也开口应和，“首辅大人一心为民，若朝中臣子各个都像他一样，周国何愁不兴荣。”

    “首辅大人有才华，但若非圣上贤明，他又岂能得到重用。”周乐安还是忍不住插嘴。

    梁允升撇过头暗自抿起唇角，他发现周乐安对首辅有成见，也不知两人素昧相识，首辅是怎么惹眼前这个小女子不喜的。

    “真是一群蠢货，圣上年幼无知，自然要受那等奸臣蒙蔽，只有你们这些酸腐学子才会追捧他。”

    突然有人在旁边说话，众人侧身看去，几个穿着华丽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对他们刚才的讨论做出回应。

    领头穿绿色锦衣的男子，周乐安认得。

    他是恭亲王妃的胞弟，也是六年前贵妃为周乐安选的驸马姜恒。

    梁允升在几人中年纪最长，立刻起身朝着他们拱手道：“阁下慎言，圣上年幼，但并非无知，至于首辅大人，也并非我等可随意编排扣帽子的。”

    “哼，”姜恒身后的人不屑道：“若非长公主仙逝，咱们恒爷便是当今驸马，皇帝的姐夫，说他两句怎么了，就算他站在面前，恒爷也有资格教导几句。”

    “就是，李幼苍那个乡野村夫，能当首辅，只怕是和长公主有一腿，才爬到这个位置的吧。”

    几个人哄然大笑。

    周承运握紧茶杯，心里的怒气阵阵袭来，他竟不知，恭亲王身边的人居然已猖狂至此。

    姜恒与周乐安的婚事，曾经在京城也传过一阵，因此梁允升也立刻猜到他的身份。

    晋远侯的嫡女是当今恭亲王妃，姜恒是世子，也是晋远侯唯一的儿子，身份贵重，轻易招惹不得。

    周承运缓缓开口：“长公主可看不上你这种人，更何况，你与长公主的婚事早已作罢，难不成能让你拿出手的，只有这件事了？”

    姜恒登时火冒三丈，若非梁允升隔在中间，已然冲到他面前，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黄口小儿，听到点坊间传闻就敢胡说八道，爷告诉你，就算没有长公主，爷也能靠自己站在朝堂上。”

    “出门在外，世子何必这么大火气，我们在此游玩，没有多备物资，就不留世子了。”

    一番逐客令说得客气，姜恒甩袖冷哼。

    他身后的男子指着马车，“哟，那是济宁侯府的马车，这位想必是......”

    姜恒斜看向梁允升，“这幅穷酸样，一定就是那个姨娘所生的庶子，和他大哥二哥比起来，着实差远了。”

    周乐安放下茶杯，走上前来，“不知公子所说的比，是比什么？除了出生，我三哥没得选，论才华情操，即便是你，也差得远。”

    姜恒上下打量起周乐安，梁允升不动声色挡在前面。

    “小娘子胆子倒是大，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口出狂言。”

    “无论你是谁，我都能看出来，公子自大狂妄，毫无教养，还想和长公主扯上关系，当真不知羞耻。”

    姜恒瞬间冷下脸，身后的一众人挽着袖子，想要替他出气。

    姜恒举起手制止，微眯着眼思忖了一会儿，道：“咱们打个赌，你敢接吗？”

    周乐安轻启唇道：“不是不敢，只是不想。”

    “若我这次考中进士，你就来做我的妾，如何？”

    “姜世子，万万不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梁允升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及时拒绝。

    姜恒讽嗤道：“就算是你大哥站在我面前，我也要看心情才决定要不要给他面子，一个小小庶女，能入我晋远侯府做妾，已是抬举，这是爷给她长脸，给你济宁侯府长脸，别不知好歹。”

    虽然都是侯府，但比起如日中天的晋远侯府，济宁侯府的确说不上话。

    “梁三哥，你且应下，他这样的德性是断断考不中的。”周承运说道。

    既然周承运开口，这件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周乐安掩下嘴角的笑意，拉住梁允升小声说：“哥哥，听阿承的吧，看姜世子的意思，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实在无需浪费口舌。”

    “妹妹......”姜恒虽然性格蛮横，但在学问上的确不容小觑，梁允升很担忧。

    周乐安走到姜恒身前行礼道：“若世子没考中，又该如何？”

    他身后众人皆哄笑起来，“你去打听打听，姜爷在国子监是什么名声，连国子监祭酒都对他赞赏有加，考个进士轻而易举。”

    “等咱姜爷金榜题名，再来个洞房花烛，真是太圆满了。”

    周乐安淡然一笑，“既然如此，世子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