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扶着老太太，踮起脚尖往侯爷身后看，没看见莫姨娘的身影，心里踏实了大半。

    看来，前几日送到别院的簪子，还是有用的。

    侯爷走到老太太跟前，跪在地上，道：“儿子不能侍奉在母亲身前，是儿子不孝。”

    老太太抹着泪扶他起来，“好了，如今好了，养了几年，总算将身子养好了，不枉费我吃斋念佛几年，值得。”

    莫姨娘上千个日夜的辛苦操劳，几句话就全成了老太太的功劳。

    “若非母亲诚心祈求，儿子只怕没命回来见您。”

    老太太佯装生气拍在他手上，“胡说，呸呸呸，以后不准再说不吉利的话。”

    众人其乐融融，周乐安走到梁允升身边，见他脸色微沉，便猜到大概。

    “哥哥，先进去吧。”

    被周乐安提醒，梁允升重新换上笑脸，跟在人群后进府。

    侯爷身边围着卢氏，梁允烨和梁婉儿，远远看去，当真是和谐美满的一家人。

    众人在慈安堂落座，周乐安陪着梁允升坐在末位。

    等一群人都叙过话，侯爷终于看到自己的两个庶出儿女了。

    “升哥儿，马上要科考，准备得如何？”

    梁允升起身回话，“儿子日夜苦读，不敢懈怠，定会在考场上拼尽全力，为侯府争光。”

    “好好好，我梁家的儿郎，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

    “父亲，三弟才华横溢，书院夫子对他赞不绝口，来日必定能高中状元。”

    梁允升眼底闪过阴影，回道：“大哥谬赞，我实在担不起。”

    梁允烨颇有深意看他一眼，继续回过头同侯爷说话。

    周乐安抖了抖裙摆，起身问道：“父亲，我小娘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呢？”

    厅中安静下来，针落可闻，老太太脸上略带着不悦，侯爷干笑出几声，“莫姨娘这些年劳累了些，我让她在别院养着，先不急着回来。”

    “不知小娘身边如今有几个人伺候，别到时候身体没养好，反倒添了新病，父亲也会伤心的。”

    侯爷神色严峻，偏她的话挑不出错来。

    他走的时候，的确忘记安排莫姨娘的事了。

    别院那些人，都是侯府的老人了，最是看菜下碟，他一走，还不知要怎么克扣莫姨娘的用度。

    他转头对卢氏道：“夫人，这件事就劳烦你记着，吩咐好别院的人，别怠慢了莫姨娘。”

    卢氏还没应声，周乐安便屈膝对谢彤说：“如今是谢夫人管家，乐儿先替小娘谢过谢夫人。”

    梁允升也朝着谢彤行礼，“劳烦谢夫人费心。”

    莫姨娘被侯爷忘了，抑或是故意留下。

    若再落入卢氏手中，怕是只有等着收尸的份儿。

    谢彤虽然骄纵，但行事存着底线，断不会主动下手害她。

    老太太发话，“这件小事，就让彤丫头去办吧。”

    她握住侯爷的手，低语道：“儿啊，长途跋涉回府，必定累了，你先去休息，等明日再来陪我用膳。”

    卢氏扶着侯爷回房，众人也都散了。

    梁允升和周乐安沉默地往闲庭居走。

    他原以为莫姨娘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对她多少有点感情。

    他错了，那个人对谁都无情，对小娘如此，对自己如此，到底是他高看了自己。

    “哥哥，为伤害自己的人生气，不值得。”

    周乐安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前，认真说道：“你的精力应该放到科考上，别被不值得的人扰了心神，他们除了落井下石，对你毫无助益。”

    这番话说得太过严肃，周乐安挽了笑，“我看中的人，绝不会差，哥哥只管放心去考，我相信你。”

    相信两个字，他的夫子，同窗，友人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对他说过。

    但从周乐安嘴里说出来，他感到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附体，瞬间充满斗志。

    “好，一切等我考试以后再说。”

    “明日去寺庙，诸事小心，哥哥等着你去求个上上签回来。”

    周乐安明日出府，梁允烨和顾今夕后日出发前往皇陵，陈管家忙到半宿，才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

    “枣儿，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怎么这么吵？”

    周乐安挑开床帐，依稀听得院子外面传来人声。

    “侯爷昨晚突然发病，梅园的灯亮了整宿。我看小姐睡得熟，便没来扰您，反正守在那边的人，也不缺您一个。”

    “枣儿，”听周乐安叫她，枣儿突然有些心虚。

    “你这擅作主张，做得太好了。”

    枣儿拍着胸脯，嗔怪道：“小姐说话分成两段，简直要将奴婢吓死了。”

    她端来热水帕子，伺候周乐安洗漱，给她换上素色长裙，发髻上只簪了一枚银钗。

    “小姐天生丽质，随便怎么打扮都好看。”

    周乐安无暇端看镜中美人，催着出门。

    “干娘！”

    主仆二人走到侯府门口，便看到王嫂等在车旁。

    “您怎么来了，陈总管让您去给小姐开小灶吗？”

    王嫂对周乐安行礼后，小声回道：“瞎说什么，你看看，跟二小姐出门的都是府里的粗实丫鬟杂役，像什么样。”

    周乐安明白了，非常满意陈管家的安排。

    “走吧，王嫂陪我一起坐车。”

    “使不得，使不得，我走路就行。”

    枣儿一把拽住她，“干娘，听小姐的话，上车。”

    周乐安刚才观察过，除了四个府兵，随行的全都是陌生的面孔，应该是临时从下面抽调来的。

    枣儿靠着王嫂聊起闲话，“干娘，老爷怎么突然就发病了，昨儿回来不是好好的吗，气色红润，健步如飞，把太太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周乐安杵着下巴听他们说话，没想到枣儿还挺细心，连卢氏都关注到了。

    王嫂掀开车帘看了看，捂嘴说道：“这件事在梅园就被掩下来了，老太太发了好大的火呢。”

    “说出来你都不敢信，”她停下来，摆摆手，“算了，你们还是小姑娘，别污了耳朵。”

    “王嫂，你说吧。”周乐安冷不丁开口。

    “干娘，快说快说。”

    王嫂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太太与侯爷行周公之事，用力过猛，背过气了。”

    车厢内鸦雀无声，枣儿眨巴眨巴眼睛，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周乐安噗嗤一声笑出来。

    王嫂松怔着看她，忍了半晌，终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车厢里三人吃点心嗑瓜子说小话，好不自在。

    梅园，却快被老太太的怒意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