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帆在初中高中的记忆告诉他，打群架时不光看人多，还要看谁狠。

    嘉开起身，拍拍裤腿上淡淡的鞋印：“顾船长你来了，我还真怕我手底下那几个上去惹祸。”

    对面的军官气得咬牙，以为是来了帮手：“你们要交得货有问题，还不让人说！”

    嘉开立刻反击：“那也得是《航行法》或者谛听系统判我！你们越线了！”

    顾琛帆上学的经历还告诉他，约架时互相不停放狠话的情况多半是打不起来的。

    套用在现在是一样的，没人想把事情搞大，没人敢把事情搞大。

    顾琛帆走到两伙人中间：“卫队那边让我帮他们捞人，问题光靠在这站着解决不了，想把事情闹大我现在就走。”

    两边都不吭声，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让人家硬是站了一个多小时，场子也算找了回来，嘉开也不想把顾琛帆架在火上烤，借坡下驴的说道：“麻烦顾船长把他们带走了。到期限有麻烦找我来就行。”

    后一句话是说给对面听的，随后他打个手势，水手们便开了条路。

    顾琛帆回道：“一会再聊。我先送人家出去。”

    这几个军官里只有一个面相看起来老成，其他几个都显得十分年轻，大概这就是这起骚乱的原因。

    顾琛帆没多嘴问这问那，只管领着人向上层甲板走去。一路上见到的水手都收回武器，默默送他离开。

    回到港口时士兵们都已经撤到了远处，只留下方才的军官在此处等待。

    那些军官们先上去，顾琛帆最后登上梯子。

    领头的搭把手将顾琛帆拉上旋梯：“有劳了，本该让主官来解决问题的，南十字号的船长果真非同凡响。”

    “艾成晚，榆鲤军事副官，幸会。”

    两人握握手，顾琛帆这才细细观察眼前的人来。

    40多岁，皮肤不似常人那样的苍白，体格较为肥硕，看面色可不是个好与之相往的人。

    “没，就几句话的事。”顾琛帆随口到，“我叫顾琛帆，和下面那个莽货虽然刚认识没多久，好说也过过命。”

    “你看这事到底怎么处理？”

    先探探口风总没错。

    艾成晚略微犹豫了下，朝远处指指，示意在那边说。

    “我们其实都做好这批货拿不到的打算了。灰原搞了个叛乱，上面肯定慎之又慎，往渠薪那个方向在建一个哨站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这样，货我们大概是不要了，预金留着当补偿损失，真要搞到谛听系统面前，我们这边只是有人要摘帽子，你朋友可要坐个十年八年。”

    虽是商量，顾琛帆可没觉得这位鲤鱼的军事副官给出拒绝的选项来。他得多想想，毕竟他可没权力替嘉开决定。

    见顾琛帆还有些疑虑，艾成晚点支烟继续说到：“透个底吧，我们这边批的预算没了，钱自然到了科研所那边，他们打算往新开的航线那边立个点，以后说不定要发展成哨站。”

    “你朋友那些建材，算上我们顶多少赚点。”

    明白了，他们打得是这个主意。黑心钱要赚，要是真有锅了还得是嘉开来背。

    顾琛帆点点头：“行啊，既然都抱这个打算了，怎么还动手上了？”

    艾成晚轻蔑一笑：“揉不得沙子的人自然不受待见，中央挤过来的呗，他是他，可不是我们的意思。”

    顾琛帆朝那边瞥了眼，默默记下那人的脸，他脸颊上狰狞的伤疤一直从鼻前游走到后颈，看样子是什么东西咬的，令人印象非常深刻。

    他回头和艾成晚说：“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下去和嘉开聊聊这事，咱们回头说？”

    “回头说，回头说。”艾成晚呵呵一笑，感觉事情是成了。

    话毕，顾琛帆转身跳到夜江春水号的对接通道里，也不下去就挂在原地，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好。

    耳麦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周围没人，她又想和舰长说说话。

    “南十字感觉怪怪的……为什么舰长听了他的话会这样呢？”

    顾琛帆吸了口气，平复平复心情：“有些复杂，听不懂是好事。”

    南十字：“哦~”

    只要是舰长说了她没必要知道，那就是真的没什么必要。

    缓了会，顾琛帆突然想到：“刚才的话，南十字有录音吗？”

    南十字：“有啊，核心芯片是监控系统，当然会在日志里存一份记录。”

    “那就好。”顾琛帆露出一份笑意，他才想起来这个小装备是拆了舰桥的监控取出来的。

    虽然这录音目前没什么用，但留一份总归是有好处的。想通了些事，顾琛帆也不再磨叽，顺着梯子滑到了夜江春水号里。

    这回是白潮在下面，他腿上打着夹板和石膏，举起拐杖说嘉开在装建材的仓库等他过去。

    这家伙见了顾琛帆的第一眼就开始了吐槽：

    “我怀疑水君他老人家就是在故意搞我！”

    白潮：“哥，这话不能说。”

    顾琛帆：“慎言。”

    嘉开收住嘴，领着几人朝里面走去，又指指那批堆得像山一样高的钢铁建材。

    “那就是鲤鱼和灰原的人要坑我，这批建材的强度都在标准上，但里面的材料配比都造了假。”

    “怎么能每一块都不一样？这误差大的，很难不说是故意有人下绊子。”

    他看着这些建材发愁，“要么，就是他们一开始就没想干成这个事，找个由头想捞一笔，反正死无对证，我就是那个冤大头。”

    白潮吧唧下嘴：“哨站的上头通敌？”

    顾琛帆：“说不定是灰原那边的人本来就打算反，工作随便应付了呢？”

    情报有限，三人都猜不出具体情况，嘉开这哑巴亏算是吃定了。

    顾琛帆又把艾成晚的话转述给他听，换来的是一阵沉默。

    白潮：“灰原的事，算因祸得福吗？”

    “不算。”嘉开挠挠头，“不坐牢最好，但这昧心钱要是赚了是要得罪水君的。”

    顾琛帆插话：“我姑且问一下，这批建材真的拿去用了会怎么样？”

    白潮：“其实也没啥大问题，它们最起码达T4级的标准。”

    嘉开：“问题就出在他们质差上，寿命会比正常的少快三十年，就像一个表面厚度不一的球一样。”

    “要是只建个小信标站还行，要是拿去造哨站小问题不会少……如果到了年限又拖一拖没换……”

    “我再想想吧。”

    顾琛帆：“T4标准？”

    “就是水压承受范围，你看。”白潮指指货架上隔着的钢板，上面写着——［TIA－4］最高承压4000m。

    顾琛帆认得这串编码，他在那艘沉船里见过这样的编码，只不过上面是［TIA－6］。

    于是他赶忙问：“后面的数字代表深度的话，那能用更高规格的钢板替代吗？”

    嘉开和白潮苦笑，觉得远洋舰长问出了一个何不食肉糜般的问题，但还是耐心解释到。

    “哨站和潜艇的外壳都用的是4号的合金，就这都供不应求，也就主力舰奢侈点用用5号合金。夜江春水的极限深度也就在2000~4200米左右，往上吃辐射，往下就……”

    顾琛帆朝耳麦里问：“咱们能潜到多少米？”

    南十字：“1000到8000吧，潜艇外壳有吸辐保护层。”

    真不愧是升到满级的船，虽然这潜艇自己已经看不懂了。

    想了想，顾琛帆说道：“我的船装不下东西，有批T6合金，只不过在航道外面。这生意敢做吗？”

    “图像资料就在南十字号上存着，不信可以亲眼看看。”

    他顺便把那无人机捞回来，人多好探雷。毕竟上回能安全找到航线还是托了那只观察者的福，哪怕是南十字号高强度的连续作战七八天，也难以保证不出问题。

    白潮和嘉开原本羡慕的眼神立马就被惊讶和锐利斥满。

    白潮：“能解燃眉之急，但九死一生。”

    嘉开舔下嘴唇：“光靠我们不行，得找信得过的人合伙。”

    “最好要有军方背景。”

    顾琛帆看出来了，这俩家伙就是冒险的命，非要经什么劳什子的商，愣是一点怕都没有。

    仓库外边传来一声：“船长，有个叫崔四的人找你，还有，他说手上还拿着顾船长的东西。”

    这位水手的表情有点奇怪，可能是对于那个骨灰盒有些不能理解。至于梳子，那自然是在船长的口袋里。

    嘉开耸肩：“这不就，路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