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天，顾琛帆和南十字终于回到了潜艇上。白炽灯的光一如既往的明亮。

    什么战争，什么水君，顾琛帆什么都不想管了，他现在只想脑袋放空，去睡一觉。

    他把余奢的骨灰罐往桌上一摆，将他的ID卡单独开一个柜子放好。隔壁的柜子里锁着上百张ID卡，那些都是“他”曾经搜集来的，沉眠于渊洋中的人儿最后留下的印记。

    顾琛帆没打开检查，他怕那一切都不仅仅只是数据，如果每张ID卡都代表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这空白的柜门里不知还要填入多少人的姓名。

    南十字：“舰长，我要充电。”

    “先换件衣服吧。”顾琛帆脱下沾满鲜血和灰尘的外套，看着南十字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大副或许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我们有备用的衣服吗？”

    好像……没有，上次给南十字改外套时，都要顾琛帆在舰长休息室里改好递出去。

    “那就再造两件吧。”

    南十字点点头，丝丝的织布声从加工舱传来，小型工厂马上就开始了工作。

    顾琛帆找了个盆，直接在舰桥的饮水口混了些温水：“南十字坐过来，趁衣服还没织好，把头发洗一洗。”

    大副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像小麻雀一样晃晃脑袋，把白色的发丝都抚到脑后，尖尖的耳朵竖起，看得出来她有点紧张。

    水流滑过红白相间的绸缎，顾琛帆不厌其烦的揉搓南十字的毛发，时不时捏捏耳朵，轻轻扣下凝结的血痂。

    水又换一盆，顾琛帆第一次发现女生的头发洗起来这么麻烦，而且没有清洁用品更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舰桥的灯光柔和了许多，南十字也轻轻眯上了眼，耳朵一抖一抖的往顾琛帆脸上溅水。

    顾琛帆：“要洗尾巴吗？”

    南十字一激灵就要往起站：“不，不用。”

    哦，顾琛帆赶忙按住，他的视线往下探去，背面还算干净海军外套并不厚实，所以她藏哪了？

    “别乱动，我去把衣服取过来，头发才洗干净。”

    见他的大副安稳下来，顾琛帆这才洗洗手走出舰桥，去加工舱取制作出的衣服。

    毫无疑问的是，南十字号后面的小型工厂在标准化方面十分优秀，甚至是好得有些过头了。武器弹药如此正常，可是衣服连尺码都相同就让顾琛帆有够头疼的，他又想起南十字挥袖子的样子，转念刨开衣服一看。

    这不是完完全全的男装？

    顾琛帆自言自语：“先将就一下吧，老是这么穿可不行。”

    灰原哨站已经完全陷入了军管模式，想要购买一些生活用品在这样一个矿业城市也不合理。

    至于之前就打算的招收水手……安德烈说“你要是还敢招这里的人就尽管招。去靠中央那边看看吧，那边的小伙子理论能力不错，也没啥隐患。”

    埃德温娜则表示：“对的，年轻小伙子们还没脑子，一忽悠就上船了，拉班底很容易的。”听着话里话外都在说封新逸，虽然是歪理，不过确实经验丰富。

    顾琛帆把衣服交给南十字，随后在舰桥外面等候，不消多时那个小手只能蜷缩在袖子里的大副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她挥挥胳膊，舞动蓝色的袖摆，大衣和内衬的尺码果然又大了几号。

    嘶，那为什么裤子没有也大几码呢？

    南十字：“舰长在奇怪什么呢？”

    顾琛帆蒙混过关：“哦，我在想去榆鲤航线的问题，打算先找其他船长问问什么的。”

    南十字扑扑耳朵，没发现她的舰长有啥问题，只好接着说：“我要去动力舱充电了，充电的时候潜艇会丢失直接控制权，舰长可以在外面等我吗？”

    “好，大概要多久。”顾琛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过了两秒才瞪大眼问到：“在哪里充电？”

    南十字歪歪头：“动力室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南十字号上的充电站坞都在之前维修的配电室外面，而动力室里，只有一台反应堆。

    顾琛帆僵硬的问道：“充核电？”

    白猫的小头又是点点：“大概需要3个小时。”

    南十字不用吃饭的原因找到了，她胃口其实好得很。

    他待在动力舱的闸门外，目送南十字走入房间。南十字摆摆长袖，闸门自动关闭。

    他还是挺好奇南十字是怎么使用反应堆充电的，直接摸电门吗？

    嬴麻了。

    顾琛帆又打了个哈欠，缓缓的靠在走廊上进入梦乡。

    模糊的景象再次萦绕在顾琛帆的脑中，他看见年轻的夫妇恋恋不舍的将孩子递给模糊的黑影，黑影们郑重其事的接过婴儿，随后敬礼。

    孩子哭闹，黑影们将她放入冰冷的藏柜当中，白色的虚影在透明的幕墙外来来回回的走动，随着冰凉席卷而来，思维就像雪花般冻结，停滞于寒冷的渊洋当中。

    他看到黑与白的虚影反复的说着同一个音调。

    ［****类的*望与未*！］

    “舰长~舰长？”

    南十字轻声将沉眠于记忆中的顾琛帆唤醒，顾琛帆在梦中的确认了，她的父母是没有耳朵和尾巴的。

    “我睡了多久？”

    冰冷又坚硬的墙壁咯得他肩膀疼，顾琛帆揉揉背却发现南十字只从门中探出个小脑袋来。

    南十字：“我不知道舰长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从我进入动力舱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六分钟。”

    “其他几位船长找您，在港口的对接处。”

    最后，大副扭捏的说道：“舰长，有什么东西能处理炸起来的毛吗？”

    顾琛帆奇怪的打量了下南十字向后折的耳尖，她的头发并没有炸起来啊？

    “我上去看看，要借一把梳子吗？”

    大副轻轻唔了一声钻回动力室，留下顾琛帆原地挠头。

    要借梳子只有找埃德温娜了，顾琛帆爬上港口时嘉开和她在指挥着船员把东西垒在站台旁。

    嘉开：“顾船长，仗打完了，这些武器和药品我们给你送回来，租赁费用也顺道给你结一下。”

    埃德温娜：“安德烈在舰队还有事就先走了，东西我们给你搬进去？”

    “过会吧，南十字她现在不太方便。”顾琛帆略微思考了下，“埃德温娜，能借把梳子吗？”

    女船长狡黠一笑：“怎么个不方便法？”

    顾琛帆脑子一下没转过弯，问他俩：“你们笑什么？”

    嘉开：“我想起高兴的事。”

    顾琛帆：“什么高兴的事？”

    “抚恤金第三舰队替我出了，还有现金奖励。有ID卡就行，我顺便把以前挂了的家伙们也算上去，吃了笔空饷，给他们捞了个名头。”

    顾琛帆扭头看埃德温娜。

    埃德温娜：“我的他们也出了，甚至还算小赚了一笔。”

    说到这个顾琛帆的脑子一下就活络了起来，但还是决定不打那些ID卡的主意，只算余奢一个人头就行。

    嘉开递来两个方疙瘩：“哦，对了。远洋船长好像还没通讯终端吧，这上面有我们的联系方式，如果在一个哨站里时通讯录会亮起来的。”

    “你看，这里面还有几个小游戏，无聊的时候可以玩玩。”

    顾琛帆把玩了下这个充满世纪初风格的老年手机，普通的民用设备，触屏，连本地局域网。最有用的功能是查询附近的广播频道。

    之前指挥战场都用的都是军用级的对讲机。

    至于里面的游戏……

    顾琛帆会心一笑。

    贪吃蛇，推箱子，俄罗斯方块。只不过最后一个改名了，叫渊洋方块。

    顾琛帆收起手机和埃德温娜的铁梳子，随意的问：“过两天我准备去榆鲤，你们呢？”

    嘉开：“那咱们正好顺路。”

    埃德温娜：“我手下的伤员有好几个还有静养，不像他们那么干脆，等啥时候能启航了再去狩猎那头观察者。”

    “我可是一直盼着啥时候能有一份金漆击杀记录，这样我的人生就圆满了。虽然观察者只值银漆。”

    顾琛帆一愣，嘴角张了张，他忘了整起事件里那个若有若无的角色。

    渠薪，灰原，第三舰队。

    白银浪花号，余奢，南十字号，他自己和……观察者。

    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将所有事都勾连起来。

    “埃德温娜船长……”顾琛帆吞咽下口水，有了一个离奇的猜测，“如果你相信一名远洋舰长的直觉的话，放弃这头观察者吧。”

    就当是谢谢它，顾琛帆在心中默默说到。

    女船长眉头一跳，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