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帆：“你可以走了，余奢。”

    一行人边打边退，从来就没有人指望过他能真的带着部队找到指挥部，虽然他指的方向的确是真的。

    抗军的进攻很急，他们已经放弃了那种穿深不够的冲锋枪，如今使用的是特制子弹的步枪，虽然一个小队里才混那么几把，但在几百人的追逐下，仍能造成有力的杀伤。

    顾琛帆可不想拉着这个可怜人给自己垫背，说起来，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不是个人。

    “走？他们也想吃我的脑子，你说了你不吃，我哪都不去！”

    余奢摇头晃脑，忽的从裤腰间拉出短截散弹枪朝敌人开火，轰爆了冲在最前敌人的脑袋。

    余奢的神色突然严肃，口吻不似之前出现过的人格：“你看，我走不了了。还有，对不起，顾舰长，我不得不这么做。”

    顾琛帆愕然的看向余奢，可他下一秒又恢复了那神神叨叨的模样。

    他说：“我的母亲看见了来者，她想挽救一场悲剧。”

    安德烈拖着余奢向后撤退，对顾琛帆喊到：“别听这个疯子逼叨了，我见过的精神病里，十个有九个都这样。”

    “余奢他和我都一孤儿，有个锤子的妈！”

    顾琛帆被安德烈“见多识广”的发言逗乐了，用动力装甲的身躯挡住敌人的火力，掩护众人向下一个拐角撤退。

    余奢忽的抬头望向安德烈悄悄的问：“原来你没有妈？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子弹敲在潜水甲上已经不疼了，安德烈只觉得牙疼。

    有家室的人可不太会同意孩子去干航运，为了保证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员数量，联盟除了提高待遇以外，那就是招收孤儿进入海军福利技术学院。

    至于孤儿怎么产生，联盟可一点都不用担心。

    “长官，我走不动了……”

    队伍停下，一具潜水甲倚墙滑落在地上，他大腿部的装甲钢畸形的扭转，一半已经扎进了肉里。

    出血量很大，大概是下肢动脉破裂，而且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情况已经没救了。

    “别扶我……给我留个雷……”

    他用尽力气推开了同伴，时间不多了。

    嘉开弯下腰将那坚硬的面盔揽进怀里，拍拍他的背将手雷递到他的怀里，没有道别，只是说：“好样的，兄弟。”

    这个第九个减员了，对于没有父母的绝大部分水手来说，船员既是兄弟，又是家人。

    余奢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走出没多久，轰隆的爆炸声顺着金属甲板传来，随后便是转瞬的热浪。南十字号工厂制作的手雷装药可不比土质炸弹，是没有任何幸存可能的。

    趁着敌人暂时的混乱，顾琛帆等人终于赶到了居住区的尽头，这里向上通向居民广播站，同时还是信号接收室，那里就是余奢所说的指挥部。

    里面是条死路，进去是出不来的。

    “上？”安德烈这样问。

    也许重型机枪就指着这处旋梯入口，也有可能他们的指挥官早就桃之夭夭。

    “上。”顾琛帆没得选择。

    嘉开还没等顾琛帆下令就爬上了梯子，他无声的怒火致使他迫切的想要复仇！

    水手们都憋着一团怒火无处撒野，在灰原的遭遇就如同无情的大海一样，用无妄之灾来形容最好不过。

    没有枪声传来，众人相互交流两眼，安德烈决定他第二个上去。

    不久后，他向下招招手，示意大家都上来。

    众人先是吧几位还有的救的伤员送上去，其次是其他水手，有着最好防护性能的顾琛帆排在最后。

    那些追兵也偃旗息鼓，应该是收到了命令。

    广播站的空间还算宽敞，面积比得上南十字号的舰桥，顾琛帆一探头就扫到了一大堆复杂的播音设备和蜷缩在角落的人。

    那些通信装置已经被完全的破坏掉了。

    “请不要为难他们，他们是被迫为我工作的。”

    顾琛帆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十几支枪口指的地方只有两三个空手的人与他们对峙。

    这里的灯光打得很亮，为了不影响指挥工作，在地上也加装了许多灯泡，不注意就会踩碎几个。也把众人照得没有影子。

    安德烈：“顾船长，他就是抗军的指挥官，他说，要和你聊聊。”

    “好。”

    顾琛帆答应下来：“你们要和我聊什么？”

    三位抗军的军官很是神异的打量着这具动力装甲，特别是头盔上的地球彩绘。良久，为首的人释然的笑了笑：“果然是一位了不起的远洋船长，能否见识下您的真面目呢？”

    “我叫祁军舟，你看，我身上没有武器。”

    顾琛帆打开面盔，露出了一张不可思议的，年轻的脸。

    “你是祁海洋的儿子？你造你爹的反？”顾琛帆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去了，“那你应该知道我，顾琛帆。”

    祁军舟指了指顾琛帆的脸，随后放下手目光朝一边飘了飘：“啊，是啊，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

    滋滋的电流声发出杂音，气氛就像那些电流冒出的火花一样，暴躁难耐。

    “玛德，一个逆子。”嘉开压低声音，但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吐槽。

    顾琛帆接着问：“你有机会跑的，就为了和我见一面就送命可太不值当了，为什么？”

    港口已经被拿下，船只暂时到了他们手中，顾琛帆实在是想不到，这位抗军的指挥官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在这个时刻送死。

    祁军舟挪回了目光：“任务快要完成了，我只想给自己找个了解罢了，死在一位传奇手里还算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顾船长，你本来不在计划当中的，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和你作对。”

    周围的水手们的表情转为惊愕，回头望了望他们的指挥官。

    顾琛帆深皱眉头发问：“什么意思？”

    祁军舟叹了口气：“远洋船长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招惹的起的，只要您驾船离开这里，我们本可以毫不相干。”

    “可是您要不就是在和我的父亲见面，要不就是在和那三位船长，剩下的时间都待在潜艇里。”

    “派去交涉的人没找到一点机会，还被兜里塞了颗手榴弹……没错，就是你身后那个疯子干的。”

    余奢尴尬的挠挠头，迎着顾琛帆的目光往地里缩了缩：“还不，还不……谢谢我？”

    “谢谢你，余奢。”顾琛帆说这话时没一点心理负担，反而惊到了这个疯子和祁军舟。

    顾琛帆双线程的大脑微微思索了下，哪怕有人劝使他马上离港，他也会在祁海洋和埃里森他们的多重影响下驻留一段时间。

    但这点时间根本避不开灰原内部战争的爆发，现在祁军舟口口声声保证不会对顾琛帆做什么，但若是看到顾琛帆软弱可欺，又携带着巨额财富，谁不会动歪心思呢？

    人心经不起考验，拿没发生过的事挑拨关系，谁中计谁脑瘫。埃里森给他介绍了修船的关系，嘉开为他支取了大笔的现金，余奢按约定帮他找到了敌人的指挥官，自己却要反手怪他们看不清形式把自己拖下水……

    那也太畜牲了。

    “母亲说的对，您是个好人。”余奢感叹，就是不知道母亲又是哪个人格。

    祁军舟被气乐了，又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安德烈上前一步厉声问到：“你居然把广播站的通信设施破坏掉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祁军舟毫无生色的脸又干笑起来，“当第三税务舰队抵达灰原时，他们将不会收到任何来自哨站的消息，而最后一条消息将是港口被抗军攻占，灰原全面陷落，那东西爆发，这里成为一个人吃人的炼狱。”

    “如果你是舰队的指挥官，你会做什么？”

    安德烈等人目眦欲裂，他们只想到了一个地方——渠薪！

    祁军舟压根就没等他们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到：

    “派出侦查潜艇，确认灰原叛乱。然后用核弹送我们去见水君。”

    祁军舟到最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逗你们的，我还不希望那个老东西看着发展起来的城市被毁掉，那么只剩最后一步了……”

    “动手！”

    众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手指仅凭机械记忆就扣下了扳机，火力齐开的一瞬间，快被扫成筛子的三人还是打出了最后的子弹。

    嘉开死死的篡住扳机，直到清空弹匣，哪怕他们倒地也没停下。空仓挂机的声音咔咔响起，他撒气似的，把枪砸到尸体的脸上。

    “便宜你们了！*！”

    顾琛帆不是他们的目标，安德烈不是，嘉开也不是，那些伤员更不是。

    他们临死选择了拉个疯子垫背？！

    他的一只手搭在顾琛帆的装甲上，缓缓向下滑落。余奢在众人的眼中倒地，胸口，小腹各是一枪……

    滑腻的鲜血蔓到脚底，顾琛帆马上蹲下检查他的伤势，却发现余奢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容。

    他说：“不疼？怎么要看不见了？哦。”

    他搞懂了一件事，他要死了。

    “请不要为我悲伤，我只是回归了“母亲”的怀抱。”

    顾琛帆没有徒劳的去做什么尝试，他只是觉得惋惜，这样的生离死别，这些日子里已经见得太多太多。

    顾琛帆说：“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余奢僵硬的眼珠转了转，吐出鲜血点点头：“你说的对，确实还有个事……”

    “所以你还有什么事要干？”顾琛帆追问，可笑的是，这家伙在深呼吸几下后便没了气息，他的手朝后背掖了掖，刚才的话好像是在故意同他开玩笑。

    下方的通道传来零零散散的交火声，顾琛帆揉下脸，不能再继续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