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冥扑闪着那两只桃花眼，睫毛在下眼帘处不停的碰了碰，嘴里好像永远散发着桂花枣糕的香气，她缩在韩啸天的怀里，撒着娇，笑声在程哲英的耳朵里不间断的回转反复，好像在他的耳蜗内腔中迷了路，一直震荡着。

    程哲英喜欢这种笑声，或者，确切的说，他喜欢蒲冥的笑声。

    那是透着一种幸福和快乐的声音，程哲英隐约觉得，他曾经或许拥有过这般幸福的时刻，但他的记忆混乱，是他自己也没办法完全笃定他真的曾经这般天真快乐。

    所以程哲英多看了蒲冥好几眼，她不同于上一次在屋顶时的模样。

    那时的蒲冥，或许在没有看见他时，是有些慵懒的，谁能想到，一个三岁的女娃娃爬上屋顶偷吃桂花枣糕，只是为了不让她爹发现？

    程哲英想到这儿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虽然他自己只比蒲冥大了四岁，但从心底里也觉得蒲冥是个小孩子，可爱的紧。

    当时，在程哲英的眼里，蒲冥嘴角都是碎渣子，遇见他时眼神中有一丝惊慌，但这种惊慌很快便让她化解掉了。

    她端着一个磁盘子，硬是要跟他做个交易，小脸粉彤彤的，看着他，等着他答应自己。

    后来他觉得这丫头的问题是真多，她的眼神也变的拘谨和警惕，她甚至有意捉弄程哲英，让程哲英一度以为徐晏飞跟她有什么关系，但程哲英是万没有想到，蒲冥竟跟韩啸天有关系。

    这个师妹，程哲英甚是喜欢，想到这儿，程哲英又是不自觉的笑了笑，这几声笑，引来了韩啸天狐疑一般的眸光。

    相比蒲冥在韩啸天怀里的撒娇声来说，程哲英的笑声并不大，韩啸天的眼睛从蒲冥身上转移到程哲英身上，完全是因为程哲英的反常举动，程哲英从来没有盯着一个人这么长时间而不转移视线的时候，这是第一次。

    韩啸天以为，程哲英是等他介绍怀里那个宝贝疙瘩，等着急了，所以才用眼神警告他快些呢。

    有时候真怀疑韩龙主的智商，有些事情他看不出来，可能是觉得孩子们的世界，本就是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程哲英虽然是孩子，但……他可不简单！

    韩啸天好像是想起了之前本打算做，但没做的事情一般，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将蒲冥从怀里拉出来，说道：

    “阿冥，爹给你介绍两个小哥哥，其中一个就是爹新收的徒弟，你的小师兄程哲英，另一个……”韩啸天犹豫着，不知道怎么介绍龙祺，顿了顿，接着说：“另一个，是你小师兄的朋友，以后也住在盘龙阁，叫龙祺，也比你年长，你要叫哥哥。你不是总觉得无聊，没人陪你玩儿吗？以后啊，你就跟在这两个哥哥一起玩儿，”

    龙祺沉默寡言，老老实实坐在程哲英旁边，眼睛也是盯着蒲冥看，但是没什么太多的表情。

    韩啸天说完，看着程哲英，他噙着那一双带有笑意也带着审视的目光，碧蓝色的瞳孔像个海精灵一样，盯着蒲冥。

    蒲冥透着一点俏皮模样坐在韩啸天的怀里，不说话认真看着你的时候，显得乖巧又懂事。

    不过在多年之后，程哲英才知道，蒲冥，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巧，她跟乖巧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随后，韩啸天的声音落下：“程小子，龙小子，这是我女儿，蒲冥。”

    龙祺点了点头，就算是知道了，倒是程哲英笑着，眼神逗弄一般的闪烁着，变的挑衅，玩味。

    他的这种眼神是递给蒲冥的，他说道：

    “师父，原来她是你女儿啊？”

    说话时，他又将眼神转向韩啸天，眼神马上又变得惊喜和喜爱，完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意思来。

    韩啸天云里雾里的，莫名其妙，尤其是程哲英的话，原来？为什么是原来？难道他们之前就认识？

    “怎么？程小子，你见过我女儿？”韩啸天不解的问

    “不认识”程哲英看向蒲冥，眼神里有了一些狡猾的笑意：“今天第一次见，就是没想到您有个女儿，觉得惊讶罢了。”

    “那有什么惊讶的，我这个岁数，有个女儿也不为过啊。”

    “师父说的是，可是，您姓韩，怎么小师妹，却姓蒲呢？”

    “我随母姓，父亲通达，不在乎这些。”蒲冥看着程哲英说道，颇有警告的意味在眼波中流转，像是警告程哲英不许把在屋顶上偷吃桂花枣糕的事儿说出来一般。

    不过程哲英也没觉得那是多了不起的事儿。

    哦？程哲英挑着眉，好像来了兴致一般，问道：

    “那……又为何随了母姓了呢？”

    “阿冥母亲生她时难产，拼了最后一条命生下阿冥，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韩啸天顿了顿，好像有一种浓厚的感情堵在胸口，气氛太过安静，只有蒲冥那粉扑扑的小脸蛋伤心的埋进韩啸天的胸脯中，一抽一抽的声音，将那不经意的眼泪，都抹在韩啸天的衣襟上。

    程哲英看着蒲冥这般伤心，眉心一皱，不禁后悔自己问的那个问题，但韩啸天似乎并不打算停止这个话题，他用手轻轻安抚着蒲冥，接着说道：

    “我是想着，一个姓氏而已，随谁的姓不是随呢，随了母姓，难道就不是我韩啸天的孩子了吗？他娘千辛万苦生下他，随了母姓又如何？”

    “我这个当爹的不称职，阁中事务繁多，也没时间管她，这些年都是九点带着她，而这盘龙阁中小伙子居多，都比阿冥年长，她每天都嚷嚷着无聊呢，不过，这下倒是好了，你们来了，也没比阿冥大太多，也能玩到一起去。而且李家主家的李菲也会留在阁中，她们两个女娃子年纪也相仿，以后还能做个伴儿。做个快乐的小姐妹”

    韩啸天举起窝在怀中的蒲冥：“是不是啊？阿冥？诶呦，这小眼泪哪里来的呀，阿冥这么伤心啊。”

    蒲冥被韩啸天举起之后，把她反转了一个面，程哲英刚好看见蒲冥那一张干干净净，透着调皮玩笑的脸，哪有什么伤心的泪水？哪有一点悲伤情绪？师父是光会骗人，蒲冥摆成什么样子，他便信是什么样子，真是到了溺爱的程度。

    程哲英这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是个小骗子，是个惯会骗人的一把好手，他还真以为她很伤心呢，还自顾懊恼了一阵。

    程哲英脸上尬笑，心里想着，师父也真是的，怎么就陪着这小丫头演戏，这丫头哪有一点怕她爹的样儿？估计之前在房顶偷吃桂花枣糕时说的那句，怕阿爹发现，都是骗他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蒲冥她娘死时，她刚出生，那时她懂什么？悲伤？难过？依恋？这都是后天赋予人类的，你要付出，你要相处，付出爱，提供时间，只有这样，当那个为你付出时间和爱的人死去时，你才会感觉到痛苦，感觉到难过，感觉到歉意。

    程哲英被蒲冥一时迷了心智，要不然以他的聪明程度，早该想到这一层了。

    程哲英想到这儿，又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