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余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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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师父

    想着想着,困意涌上心头,林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清冷的月光穿过云彩,落在林毅平展的身体上,莹莹发亮,清风又起,温柔地抚摸着林毅俊秀的脸颊,好似故去多年的娘亲,很是怜爱……林毅入梦,鼾声微微,睡得香甜……

    梦,是黑色的,头顶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水域。

    林毅漫步在平静的水面上,向着不知名的远方走去,路途渐起微光,星星点点,宛若漫天的萤火虫。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但其实已然变了些许:光芒闪烁,本该演绎着模糊不清的画面的无尽光团,其中十只有余,画面陡然清晰,正是林毅早上想起的回忆。

    十余只光团跟着林毅,起起伏伏,飘向似是没有尽头的远方。

    走啊走,不停地走,飘啊飘,不停地飘。

    直至看见静静飘浮在同样静静水域上的一叶扁舟,看见扁舟内躺着的好像是他,却又好像不是他的熟睡少年,十余只光团陆陆续续离开林毅的身旁,一前一后有条不紊地涌入少年的额头。

    少年一直紧闭着的眼眸,终是眯开了点缝,很小很小,没有醒来。

    ……

    乡村的夜晚,总是安静得多,一柄长剑呼啸而过,打破了这份美好的宁静,犬吠阵阵,白衫老人站在剑上,郁郁寡欢,低眼四处找寻着林毅的身影,苍老的脸庞,皱纹挤成一堆。

    “这小子,真是闲不住,又跑哪儿去了?”

    白衫老人嘀嘀咕咕,咕咕嘀嘀,昨晚有事,听说南边几个村落接连暴毙了二三十人,死状与九起灭村惨案一致,他就御剑去查探了一趟,当然还是没有什么收获,无奈只好折返回来,刚进小院,就发现躺在床上的林毅不见了。

    “不会出啥子事吧。”

    在悄悄查探了一番所有乡亲的小院后,没发现林毅的白衫老人不由担忧更甚,想着这小子是不是打道回了林府?那可真就麻烦了,这样想着,白衫老人连忙御剑赶向荒城中心。

    途经一片稀稀拉拉、勉强可以称得上林子的林子时,白衫老人终于看见了平平直直躺在地上的林毅。

    他连忙御剑落到林毅身旁,见林毅只是熟睡,这才放下心来,笑骂道:“臭小子,没地儿睡了是吧,还和死人抢位置……”话未说完,忽然想起这地儿葬得好像是林毅的娘亲,白衫老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唉,倒是个可怜孩子。”

    白衫老人低身准备叫醒林毅,转念一想,伸出的手却又是收了回去。

    “怎么才能让这小子拜我为师,成我徒弟呢?”

    白衫老人来回踱步,思考着这个困惑了他好久的问题:“要不……咳、咳咳……”白衫老人整了整衣衫,清了清嗓子,庄严地道:“小子,老朽看你骨骼惊奇,乃万中无一的修道天才,拯救世界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老朽我道法通玄,掐指一算,算定与你有缘,今夜收你为关门弟子……”

    “不行不行。”

    白衫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自己否定了自己,神色还有些古怪,眼珠微动,转眼又想起了一招:“小子,你本为我关门弟子,只因失忆,这才忘了师父……不行不行,这招也不行,这小子哪有这么好骗。”

    白衫老人来回踱步,想了不少招,下一瞬又被自己全盘否定,如此反反复复,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

    “林毅他娘,你有法子吗?”

    许是想得没辙,白衫老人竟是转头去问坟堆,坟堆当然不可能回他,他也就是调解一下郁闷的心情而已,或是想起了什么,白衫老人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对着坟堆躬身一礼,道:“林毅他娘,老朽虽对你林家之事不甚了解,但也晓得你所谋求之事,定需林毅站在大道之巅……”

    “……阵傀殿于旁人,自是个很好的去处,只是于林毅,并非最佳选择,想来你也清楚。”

    “当然,老朽收徒,也有着些许私心,但对林毅而言,有益无害,于你等谋求之事更是有着不小帮助,这点,老朽可起天道誓言,至于你担心之事,老朽会一一化解,确保林毅安然无恙。”

    白衫老人对着坟堆又是一礼,继而一瘸一拐地走到林毅身旁,低头看着林毅。

    “算了,收徒之事,还是等他醒来,随机应变吧。”

    这样想着,白衫老人伸手打算叫醒林毅,恰在此时,林毅睁开了眼睛,而睁开眼睛的第一眼,林毅就看到一个脑袋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脑袋的嘴角挂着笑,眼睛瞪得很大,白色的胡须飘啊飘、飘啊飘,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着他的脸颊。

    “啊——”

    任谁大晚上醒来看到这一幕,都会被吓得大惊失色,便是林毅也不例外,林毅大叫一声,下意识一拳砸向这个突兀出现的脑袋。

    “哎呦!”

    白衫老人捂着眼睛,吃痛不已,他本在想着林毅醒来后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他又如何随机应变才能将林毅收为关门弟子之类的东西、或者说问题,没有防备,哪料这小子冷不丁地给了他一拳。

    好在他亦是修行中人,境界高深,只是吃痛,若是常人,怕得躺上十天半个月了。

    翻身爬起的林毅稍稍回神,定睛一看,发现是两个月前于章台中央、参天柳树下说书的瘸腿老人,连忙上前问道:“老爷爷,您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

    白衫老人摆了摆手,没好气地道:“你小子,下手可真黑呀!”

    林毅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没想到是您老,还以为是什么鬼物呢,再说了,老爷爷,大晚上的您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嘛?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哦,还有,老爷爷您也是这个村的?”

    听着林毅一连串的问题,白衫老人很是无语,怎么还倒打一把,怪他了呢?

    白衫老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义正辞严地道:“第一,这天下没有鬼;第二,老朽不是这个村的;第三,老朽是想叫醒你……”

    许是担心林毅再度发问,没完没了,白衫老人索性全盘托出:“月余前,你小子被一名老妪打杀,是老朽赶到救了你,虽不知道具体缘故,但想来与林家有关,以防万一,老朽将你带至这儿养伤……”

    “……昨夜因有事赶去南边一趟,回来后发现你不在院中,这才追寻至此。”

    白衫老人一口气讲完所有前因后果,顿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救你之时,为避免后续的麻烦,老朽是以一张鱼目符,就是一种很珍贵的符篆偷梁换柱,这才没被那老妪察觉,蒙混过关……嗯,就这些了,小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林毅摇了摇头,随即抱拳躬身,郑重其事地恭敬一礼:“多谢老爷爷救命之恩,小子日后定当竭力以报。”

    林毅说得认真,俨然不是简单的一句客套话,而能将此事前前后后、全部分毫不差道出的瘸腿老人,自也不可能是在诓骗他,既然这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大恩,更当天经地义,至少于林毅自己而言,天经地义。

    白衫老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本没放在心上,转念想起收徒一事,又一脸灿笑地道:“小子,此话当真?”

    “当真。”林毅肯定地点头应道。

    “林毅,你可愿拜老朽为师?”白衫老人试探地问道。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看着干脆利落、已然跪地磕头的林毅,白衫老人惊喜之余,又不禁觉得如梦如幻,早知道这般简单,还费心费力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招干嘛……待到林毅磕头、亦算是简单的拜师过后,白衫老人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可能是觉得以恩相胁,非君子所为,白衫老人又有些良心难安:“林毅,老朽知你报恩心切,只是断不能因此就草草拜师,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想清楚了?”

    “嗯。”

    “好,从今以后,你就是老朽的关门弟子了。”

    ……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在白衫老人一通宛若清风般的御剑下,二人很快就回到了林毅的小院,第一次于空中翱翔的林毅,总归还是有些不适,脑袋晕乎乎的,胃里翻江倒海,好在没有吐,得了白衫老人不少赞许。

    稍稍休歇,林毅起身清理着茅屋里的灰尘,一边打扫,一边与白衫老人说着话。

    白衫老人自称柳老,除此之外,没说一点儿有关他身份来历之类的信息,在柳老的询问下,林毅将那晚从老妪口中得知的所有东西,一一详细告知,柳老震惊不已,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几度暗杀的背后,竟是传闻中对林毅最好的林家二长老。

    简单收拾后,林毅坐到柳老的对面:“师父,杏花村与其他八起惨案,您可曾查出什么线索?”

    柳老微微一怔,没想到林毅会关心这样的问题,稍稍思索后,柳老摇了摇头,不打算说与林毅,很多事情,早早知道了不见得好,此事是这样,他的身份来历,也是这样。

    于是柳老转而说起了其他:“林毅,师父倒是好奇你为何愿意拜师?”

    林毅同样一怔,反问道:“师父您又为何愿意收我为徒?”

    柳老哈哈一乐:“当然是因为你天赋异禀了,短短四年光阴,就可与荒城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媲美,他们可是修炼了十几年的,你这天资,师父怎能不心动?”

    柳老笑得开心,旋即想到林毅失忆一事,又解释道:“你的实力,并非别人传言中的什么仙人指点……”

    “这我知道。”

    “你知道?是想起来了,还是你压根儿没有失忆?”

    看着柳老惊讶的神情,林毅说道:“想起来了,不过也就想起了一点。”说着,林毅又将梦境的事儿告诉了柳老,想着柳老见多识广,看看能否替他解惑,可惜的是,柳老对此大感奇怪,也是不甚理解。

    两人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林毅问道:“师父,您当真只是因为我天赋异禀?”

    柳老反问:“不然呢?”

    林毅想了想,将两月前听书时与穆珊珊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将救他与御剑之事提了一嘴:“总之,师父您不简单,一个连林家都不害怕的人,怎么会简单呢?何况御剑这样的手段,我虽不知道需要达到何种境界,但至少荒城中没有什么人可以做到……”

    “还有,想来师父您是一个好人,不然像您这样站在云端、又孑然一身的高手,怎么会费心费力去查探九起灭村惨案,去关注杏花村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我是荒城有名的煞星,一个好人,为何要救一个坏人?又为何要收一个坏人做徒弟?”

    “只是因为我天赋异禀?”

    林毅看向柳老,旋即摇了摇头:“我是不信的,师父您这样的高人,总不至于收不到天赋异禀的徒弟,我想不明白。”

    柳老没有说话,同样看着林毅,有些讶异,他没想到林毅纵使失忆,心思却还是一如既往得缜密,想来是十岁那年回到林府后,五年时间里,渐而渐之锻炼出来,然后刻到骨子里了。

    这样啊,是挺好,很好,可同样也意味着,他这个徒弟,这些年来过得挺累,很苦。

    柳老于心底感慨一声,思索片刻后,终究还是没有给出答案,这看似简单的问题,真要说起来,牵扯很多,而这很多中的大多,又与林家有关,但林家的事,他只知道一些,不多,恰巧这不多的‘知道’,他不想讲与林毅听,时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总觉得,讲这些人不应该是他。

    虽说柳老自己也不知道,最后告知林毅一切的会是谁?

    但,肯定有的……

    柳老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东西,到了时候,你就明白了。”看到林毅不再追问,柳老说道:“既然你想不明白,为何还愿意拜师?我已言明,不必因报恩心切拜师,想来你也不会犯傻。”

    “犯傻?”

    林毅挠了挠头,很是不解:“师父,您为什么总觉得我不愿意拜您为师呢?”

    听着林毅的话,柳老不由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些事。

    大概三年前吧,他第二次注意到了林毅,看着少年装恶扬善的举动,他起了收徒的心思,于是乎,他装扮成一副道士模样,嘴里念叨着:小子,老朽看你骨骼惊奇……然后,嗯,就被少年当成骗子,带着几个下人,还有一条不知打哪儿弄来的狗,追了好几条街……

    想到这儿,柳老脸色顿时一垮,没好气地道:“那这么多的为什么?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