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替她挽发，一缕一缕将垂落的发丝梳理整齐，盘起来，用簪子固定好，悄无声息退下去。

    “你起得真早。”独孤雅荻拿手帕擦去眼角的泪珠，小声嘟哝一句。

    “我早起练武，往常都更衣沐浴再陪你睡一阵，今日去指导小念习武，耽搁了时辰，你醒前不久才回来。”

    文如玉撑着额头，看她打着哈欠打开桌上镶金的妆奁箱，取出一只黛笔来，拿在手里问他：“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描眉？不怕我在你脸上画小鸟？”

    “不会画就直说。”

    “看你画了两个月，不会也得会。”

    “那你试试。”

    文如玉前去，搬起椅子转了半圈让她面朝自己，接过笔仔细描画起来，不时退开两步，仔细打量一番又上前画。半晌将笔放回妆奁箱去，将她转回去，顺手拿帕子将铜镜从上到下擦干净，“看看。”

    独孤雅荻又打了个哈欠，才眯着眼去看镜中，一看被惊到，猛地睁开眼，“你背着我悄悄练过？”

    镜中人本就眉如细柳，纤细柔和，简单添几抹色更觉雨雾迷蒙，气息温婉。

    文如玉轻咳一声：“……练过。”

    “练过？？”独孤雅荻凑近两分仔细看，发现他竟然画得工整对称，浓淡适宜又不显突兀，越发惊讶，“你在哪儿练的？”

    “我……我自己练的。”文如玉再咳一声，“走吧，吃饭去。”

    “自己？自己脸上？”

    “吃饭。”文如玉扭开脸往外走，耳根红了一片。

    独孤雅荻将笑声咽回肚子里，疾走几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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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照旧是看着端木念读书。期间长孙晓燕送了信来，独孤雅荻回完。文如玉问起，说不过是相约的信件，可惜明日已经定下去画舫游湖，只能无奈推婉拒，说定改日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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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安稳到次日晨。独孤雅荻难得起了个大早，不见文如玉，想他是去教学，便也没放在心上，叫青竹进来更衣梳妆。

    端木念在午饭前便出发赴宴去；二人则是午饭后才悠然出发，乘着马车听着蝉鸣慢悠悠到城西南湖畔平地。

    沿岸净是满满当当的荷花，一朵更比一朵艳；荷叶挨挨挤挤看不见水面，只听见水声汩汩。

    湖边较城内凉爽许多，二人便下车来，撑着伞沿湖边慢慢行走。一路绿柳成荫，水草丰茂，风过时有荷沙沙作响，间或听见鱼尾拍浪时清脆如铃的水声。

    “码头在哪儿？”

    “前方，还需走一段。这段日子宜赏荷，许多人家都会包一艘小船游湖，城南码头实在拥挤。我们从西南的小码头上船好些，晚间再沿江下到昭江楼去。”

    “今晚有焰火吗？”

    “想看？”

    “嗯哼，上巳那日的焰火当真好看，迄今记忆犹新。”

    “只有逢年过节或大宴才能燃放焰火，上巳是我请圣人批了折子，自掏腰包放的。下一次……嗯，得到中秋时节。”

    独孤雅荻叹了口气，抱着他的手臂靠上去，“你就不能再仗势欺人一次？”

    “或许会呢。”文如玉这话似说非说，独孤雅荻也只当他糊弄人，不曾放在心上。

    再往前走，见到一处简单搭建的木码头，岸边停着一艘中等大小的单层画舫，雕花木窗扯了纱帘挡住，透气又阴凉。

    独孤雅荻踩上木板，跨过船舷，掀开纱帘，见当中摆着茶桌，桌上茶水还腾着热气，心下生疑，再往前迈去一步。

    绕过帘子，茶桌后的太师椅上端坐一中年男子，捋着花白的胡须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刚硬的神色软下几分，“你来了。”

    独孤雅荻猛地驻足，扭身绕过纱帐去看文如玉，见他脸上挂着意料之中的笑容，恍然惊觉这两人串通好，狠狠瞪他一眼，随手将纱帘扔下，快步到茶桌前站好，规规矩矩行一个学生礼：“拜见大雁师父！”

    座上之人正是当朝宰相席雁。

    席雁点点头，让她在边上坐了，端起茶杯拂去浮沫，慢慢喝。

    独孤雅荻一改往日的懒散模样，双手规规矩矩放着，坐得笔直，只是看见文如玉撩帘子进来，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文如玉耸耸肩，端起水壶在桌上的空杯斟满茶，一杯递给独孤雅荻，自己端着另一杯在她对面坐下，这才解释：“当日先生问我你何时有闲，想要见你，我便自作主张约在今日。”

    独孤雅荻双手捧着茶杯，轻轻吹了几下，浅浅抿一口，才问：“你们都知道？小念也知道？约好了瞒着我？”

    “想着让你省些功夫，也让你高兴些。”

    独孤雅荻悄悄咬一下牙，在师父面前不能撒野，决定回去再同他算账。

    自始至终，席雁都端着茶杯，笑容十分欣慰，满意地点点头：“当真是女大十八变。从前你都着男装，扮作门客与我见面。如今你这般鲜活，你父亲见了，必然十分欣慰。”

    独孤雅荻顿了一下，深深低下头，“孩儿不孝……”

    “摘下面纱，我看看你脸上伤处如何。”

    独孤雅荻摘面纱的时候连同人皮面具一并取下，转着脸让席雁看清楚，“脸上伤早已好全，怕被认出只能遮掩一二。”

    “无妨，圣人不曾认出你，只是看你气度非凡，有所疑虑，拿不出证据。这小子——”说着，视线转向文如玉。

    突然被点名，文如玉优雅一笑，端起茶杯喝茶。

    无他，席雁身上的压迫感实在太重，他不好相抗，只能装傻。

    “这小子一力担保，说你是南诏迁入中原的血脉，长相特殊些，格外好看，圣人便不再追究，只是让他盯着你。”

    独孤雅荻将面具戴回去，应下，“是，我行事再收敛些，多在生意上下功夫，少干涉朝堂。”

    “小心不要被抓到把柄。圣人很是欣赏你处事的手段，亦信任文如玉没有野心，你们万万不可送上门。”

    两人齐齐应下。

    “还有不到半月便是你二十五岁的生辰，料想不再有机会见面，提前同你说生辰快乐，礼物已经放在舱内，你回去之后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