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自然是独孤雅荻先醒了，发觉自己与文如玉面对面躺着。他仍闭着眼，睡颜恬静，玉簪被随手拔下不知扔去哪里，头上的发髻散开，长过腰际的青丝随意铺在锦被上，衬得金线牡丹越发耀眼。

    独孤雅荻盯着他瞧了半晌。他一动不动，一只手当做枕头被她枕着，另一手随意搂在她腰间，衣襟散开几分，隐隐能见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半晌，他那好似羽扇、长而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几下，剑眉微蹙，片刻后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眼似星辰熠熠生辉，眼中映出她的倒影。

    “醒了？”

    文如玉应了一声，嗓音沙哑，撑着身体坐起来去找水。

    独孤雅荻随着他起来，一骨碌跨过他翻下床去，原地蹦跶几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文如玉将茶杯递过去：“先吃早饭，吃完说正事。”

    独孤雅荻接了，问他：“小念走了？”

    “走了，连夜回去。”

    “嗯……你现在就开始说吧。”

    文如玉翻身下床，扯过外披披上，将凌乱的发丝简单归顺拢起，用簪子随意挽了，又一一整理衣襟。

    独孤雅荻一手撑着桌子瞧着他更衣，轻笑一下。

    “笑什么？”文如玉耳力过人，自然听见了，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瞧见自己中衣上的几道衣褶，挑眉，“昨晚睡得匆忙，不曾更衣，这衣服……罢，晚间到洛城再换新的。”

    独孤雅荻摇摇头，自己也是简单将衣服整理了，唤下人送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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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挑细选出来的粳米用山上的清泉炖上几个时辰，奶白色的米汤泛着诱人的香气，入口即化；咸菜爽脆弹牙，增添几缕恰到好处的咸香。

    文如玉用勺子轻搅几圈，将咸菜与粥混匀了，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擦擦嘴角，盯着独孤雅荻。

    独孤雅荻纹丝不动，舀起一勺清粥，“你先说便是。”而后轻轻吹几下，才送入口。

    文如玉换了个坐姿，往后靠在椅背上，一手向后将手肘搭在椅背处，另一手拿了块烧饼，用牙咬着撕下一大块，囫囵嚼几下咽了，这才道：“端木炎要小念说办法是他想的，怕不成功给他添麻烦，故而不敢说。”

    独孤雅荻将将咽下一口，冷笑一声：“他当圣人眼瞎，瞧不出来他这小伎俩？”

    “圣人不在乎事实如何，只在乎是否有利。”文如玉又啃一口烧饼，边嚼边道：“他正好将打压太子的名头送上去。”

    “他怕，怕迟则生变。”独孤雅荻拿手帕擦干净手，才去盘子里拿一块烧饼，撕成小块后放到粥碗里，再擦干净手，这才用勺子将烧饼按到碗底，浸泡片刻才舀起来送进口中。

    文如玉瞧着她这优雅样，一时间很是不适应，两口将剩下的烧饼吞了，又换了个姿势坐。

    瞧他坐在那浑身不自在，独孤雅荻直想笑，放下碗问他：“怎么了？”

    文如玉摇头：“你继续。”

    “瞧不惯就直说。”

    “你……你这样倒像是哪家小姐。”

    独孤雅荻觉得好笑，摇摇头：“从来京城之后装优雅比以往寻常了许多，一时间改不回来。”

    “倒也没什么异样……”文如玉叹气，“早说我就同你一起装了。”

    “从现在开始也不晚。圣人要平衡两个皇子之间的势力，端木炎着急回去抢先手，我们则万万不能插手。再在这风景如画的南边混上两月，回去时发觉你与我一样安享荣华，养出一身娇气来，谁见都能松一口气。”

    文如玉摇头：“难。十余年的习惯岂是短短三月能改的？”

    “改不了就做戏。”

    文如玉无奈：“做戏也做不了许久。”

    “做久了，谁分得清真假？”

    “何苦纠结这微末小事？”

    独孤雅荻将最后一口粥咽下，将碗放回桌上，瓷碗与木桌碰撞发出“叮”一声，“你算算，回去之后我们有多少需要共同出席的宴？”

    “六月二十大婚，七月初三太后寿辰，七月初七乞巧你想去便去，八月十五中秋，九月初九重阳秋猎……如此一算还不少？”

    “旁的可以放松，可太后……你想必比我清楚。”

    文如玉当真撑着下巴细细思索起来：“太后礼佛多年，寿辰前后想必要众人随同去普度寺礼佛。她在后宫能护着梅贵妃与皇后分庭抗礼多年，自然心细。如此一想我还真得注意些。……好烦，究竟从哪多出这许多事情来？”

    “无非是给自己添的麻烦。”独孤雅荻耸肩摊手，“你要是乐得被当成良弓，射干净鸟被随手掰折了；我要是乐得在几千里外混混沌沌过完一辈子，自然没有这许多事。”

    文如玉扶额：“随口一句感叹，你上哪多出来这许多道理？”

    “这不是怕你半途后悔么。就像驾着马车跨悬崖，若是你半路跳车跑了，剩下我一个，怎么办？”

    “跑不了。”文如玉抬眼盯着她，盯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看上许久，再次叹了口气，似是喃喃自语，“早该想到，早就跑不了了。”

    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一如文如玉无法时时刻刻猜透独孤雅荻的心思。既谁也做不了谁肚子里的蛔虫，独孤雅荻索性不费那庸人自扰的功夫，将剩下的烧饼撕做几块两人分了，各自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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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与芙城在两个方向，却是要先回宛城再去。两人依旧扮作新婚夫妻，午间到了宛城，在月前驻足过的客栈落脚，打算在此歇几日。

    午后客栈外头热闹起来，源源不断有人进店，楼上楼下人来人往，越发吵闹起来。

    独孤雅荻被吵得心烦，打发南珠出去探听消息。片刻后回报，竟是本地的一个习武世家家主今晚成婚，大宴四方，宾客陆陆续续到了，入住此店。

    听见那家主是一个姓卢的年轻女子，独孤雅荻顿了一瞬，转头看向文如玉，眼神无辜。

    见她这幅模样，文如玉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听她说：“郎君，我想去看看，陪我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