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不想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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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使团到访+第二十七章 越部(1)

    次日晨,独孤雅荻换了身简单的纱裙,带着青竹带着斗笠上街去,混进了人群中,顺着浩浩荡荡的人流往城门口去了。

    长宁街上早有身披甲胄的禁卫军列阵以待,把守好从城门到驿站的路,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护在路两旁,却挡不住人们层层叠叠拥挤着,踩着椅子,爬上桌子,护着同伴,举着小孩,你扯我衣服,我踩你鞋子,你撞我肩膀,我拽你衣服,探头探脑要瞧个热闹。独孤雅荻被挤得寸步难行,不得已上了阔海楼二楼的包厢躲个清静,远远瞧着下头。

    巳时,城门大开,当先走进来披坚执锐的士兵,而后是骑着马的礼部尚书与南疆一行人。礼部尚书董文庐穿礼服,在前头领路;瞿承厚落后董文庐一步,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氛围良好;后面跟着头戴银饰、穿着青蓝色布衣的瞿艺真,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不时朝人群挥挥手;再落后一步,曲摩束身边跟着侍从赤次,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红马跟着队伍往前走;最后是两骑一轿,却是带着玉簪玉镯的朔月与一布衣少年并驾前行,后头四个士兵抬着小轿子稳稳当当往前走。

    南珠端着清茶进来,关了门,轻声道:“依达大长老身体不适,不便骑马,礼部原想大长老就在往南十里的荣城住下,但大长老一定想要进京来瞧瞧,就给安排了轿子。”

    “当真不适了?”

    “水土不服。大长老自己说没事,不过朔月担心,已经配了药,吃了几天,现下除了有些无力,基本无恙。”

    “没事就好。”独孤雅荻点点头,面无表情看着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京城,到了阔海楼斜对面的驿站门前。

    文如玉早领着人在门前列队,身着朝服,紫袍玉带,高束墨发,腰间斜斜佩剑,剑柄漆黑如墨,上刻银字,竟是圣人赐下的名剑龙渊。他左后方半步同有一人穿黑色锁子甲,右手单手持握入鞘长剑,神情严肃,却是罕见的左手剑客,现任禁卫军统领封启。

    一众人下了马,上前行礼。

    瞿承厚行完礼,爽朗一笑,开口甚是恭敬:“敢问镇北王,着朝服为何能佩剑?”

    文如玉轻飘飘瞧了他一眼,道:“圣人准许。”

    “是某见识短浅,镇北王这般英明神武,有此特权自不为过。”

    “是圣人慧眼赏识。”文如玉又轻飘飘应了一句,听不出喜怒,转身朝驿站走去,手下人自然跟上,董文庐也赶上几步,与封启一左一右跟着进门。

    瞿承厚摸摸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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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驿卒关了大门,百姓见无甚热闹可瞧,逐渐三三两两散到街上去了,开店的开店,抹桌子的抹桌子,摆摊的摆摊,一边做着事一边却是忍不住议论起今日所见来。

    独孤雅荻沿街道慢慢走着,停在一处卖糖块的小摊前,挑着不同口味的糖块,留神听着一边卖菜的两个大娘闲谈。

    “打头那姑娘长得可真好瞧!头上戴的那银闪闪的银子莫不是真的!”

    “人家是南边的公主!公主当然戴得起银子了!”

    “南边的公主上京城来做什么?”

    “谁知道,保不齐是被镇北王迷得五迷三道的!”

    “镇北王爷还真是招小姑娘喜欢!”

    “可不是,我家娟子天天盯着画像瞧。”

    ……

    又听了几句大娘夸赞文如玉丰神俊朗,独孤雅荻指了块巴掌大的桃子糖结了账,拿着小油纸包进了驿站隔壁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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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头种着枝繁叶茂的高树,树下拿草席搭了个小凉棚,放一张木桌三把椅子,这会儿是朔月坐着其中一把,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猛地睁眼,一句什么话到舌尖滚了一圈咽了下去,嘟哝半晌,蹦出一句“镇北王妃”来。

    独孤雅荻挥挥手,在椅子上坐了,问:“依多呢?”

    “宰竹叶青去了,活蛇现宰现取的蛇胆药效最好。”

    “南珠,与青竹说让她送东西去后边,依多配好药拿来。”

    南珠应下,去一边与青竹传信。

    朔月猛地起身,弯腰凑近,盯着独孤雅荻瞧了一会儿,撇撇嘴:“你瞧着气都好了不少,看来过得滋润,我白白担心。”

    “瞿艺真与你要了什么去?”

    “情蛊咯。我骗她说小的是子蛊,下给别人的,谁叫她敢凶我。”

    “她说什么了?”

    “骂我没文化不开化,还骂我老土,戴玉不戴银,说我要是不给有我苦头吃。我能受这气?自然要让她知道南疆谁说了算!”朔月气鼓鼓地坐回去,还是忍不住瞧独孤雅荻,从左边瞧,从右边瞧,凑上前来瞧,往后靠在椅背上远远地瞧,瞧来瞧去。

    独孤雅荻无奈,摘下斗笠,道:“有什么好瞧的?”

    朔月却是“呀”地叫出声来,连忙捂嘴,缩着肩左右瞧瞧,才放松,吐了口气,又着急道:“你脸上怎么了?!”

    “伤了。”

    “我知道是伤!怎么这般大一道痂!你过来,你过来我仔细瞧!”

    独孤雅荻依言,将脸凑过去。

    朔月拖着椅子蹦跶两下,挪近几分,捧着脸细细瞧起来,忍不住蹙眉:“怎么不用养颜膏?”

    “钰成说他府上没有。”

    “他偌大一个镇北王府找不出来一瓶养颜膏?!”朔月忍不住又抬高了声音,下一秒却是有人接了话,冷冰冰道:“找不出来。”

    两人齐齐扭头,看见文如玉负手踱步进来,身边跟着端着小碗的青竹,萧墨却是不见踪影。

    文如玉看着朔月捧着独孤雅荻的脸,两人凑得极近,几乎贴在一起,见他来也没有动的意思,不由蹙眉:“作何?”

    “看伤!”朔月见他就来气,拔高声音,“你堂堂镇北王掏不出一瓶养颜膏来给你的王妃搽脸?!”

    文如玉本有三分怒气,一句“你的王妃”却正正好说到他心坎上,火气顿消,放缓声音道:“若是要,本王自然去寻。”

    “等你寻来花都谢了!”朔月恶狠狠瞪他,从香囊里掏出来个巴掌大的扁罐子塞给独孤雅荻,“拿去用,半月就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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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雅荻笑着接过,抬手唤青竹来把东西收起,同时接过小碗将暗红色的粘稠汤水一饮而尽。

    “此又是何物?”

    “治嗓子的药!”朔月更生气,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独孤雅荻挥挥手示意她冷静些,忍不住捂嘴咳了几声,嘶哑着嗓子道:“好苦……”

    文如玉有点茫然,视线落在桌子上的小油纸包上头,急忙上前打开,发现是一块桃子糖,隔着纸捏碎一角,递到独孤雅荻面前。

    独孤雅荻接了青竹递过来的手帕按在唇上,抬头瞧他。

    文如玉心上一软,就着垂落的帕子擦擦指尖,拈起一小块糖递到她嘴边。

    独孤雅荻张口,连带他的指尖一起含住,用舌头轻轻卷了一圈将糖舔走,还记得用帕子帮他擦擦手。

    文如玉有几分不自在,缩回手,指尖对齐捻了几下。

    朔月看得直咂舌,歪过头去挡住眼睛:“有伤风化!有伤风化!瞧了要长针眼的!”

    独孤雅荻不理会她,哑着声音道:“喝了这药不能饮水,还要多说话。”

    文如玉应了一声,问:“你与朔月相识?”

    “什么话。我早与她相熟,不过数月不见,不至于生分了去。”

    文如玉又是闷闷应一声,不说话。

    朔月满脸嫌弃:“你怎么瞧上这么个闷葫芦?想与你说话,说什么不好,开口就问我?”

    “他见我与你离这么近,醋了。”独孤雅荻忍着笑意,轻咳一声,“他本就闷,这倒是实话。”

    文如玉不服气:“本王没有!”

    “没有闷,还是没有醋?”

    “没有闷!”

    “那就是醋了。”

    文如玉张了张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朔月笑了个仰倒,一边又装模作样去捂耳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独孤雅荻也忍不住笑,掩着唇干咳两声,起身拉着文如玉坐下,又将椅子挪到他身边,道:“我今日去买糖,街上卖菜的大娘都说你好看,说那瞿艺真怕不是也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专程上京来找你。”

    “她找谁与本王何干?”

    “是是是,与你无关。朔月被她口无遮拦气着了,摆了她一道,将母蛊说成是子蛊,她若要下,就成了她为中蛊之人倾倒,非他不可,你自己小心着些。”

    “如此,还要将她送去大皇子府么?”

    “濮部是叶权一党,叶权支持太子,你说要不要?”

    文如玉听明白了,点头,又道:“这又与卖菜大娘有何关系?”

    “瞿承厚今日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竟然觉得镇北王能大过圣人去,可镇北王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旁人会怎么想他?”

    “自然是觉得他猖狂,不知天高地厚,还妄图干涉永煦朝堂。”

    两人一唱一和间,却是扣了顶天大的帽子到瞿承厚头上。

    于是青竹主动告了退,想来今日午后,街头巷尾都将知道瞿承厚目无圣人,妄图巴结镇北王。镇北王英明,自然识破他的诡计,不会上当受骗。

    朔月在一旁听得是目瞪口呆,思来想去没想通两人到底怎么就从卖菜大娘联想到瞿承厚目中无人,想了半晌也只能叹气,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能与独孤雅荻合谋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话不敢当文如玉的面说出口,朔月只能挂上温婉的微笑,继续听两人说话。

    “瞧见朔月头上的玉簪没有?”

    “你送的?”

    “……想到哪去了。”饶是独孤雅荻一向机敏,此刻也被他惊了一下,“我是想说,这样的玉器我有一批,你觉得能不能在京城里开个玉铺?”

    “你开不得,朔月开不得,本王开不得,只有南疆主事的人请示过圣人才开得。”

    朔月柔弱出声:“为何?”

    “我开,钰成开,我们哪里来的玉?你开,你哪里来的店?边疆勾结中央可是大忌,莫要忘了……罢,只有让越部那曲摩束去圣人面前露过面,宫里娘娘喜欢,才能在这京城开起玉器铺子来。”

    “懂。需要我问问曲摩束么?”

    文如玉摇头:“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独孤雅荻也是笑而不语。

    朔月瘪嘴:“欺负我不懂武是吧?!”

    “哪有,不过是碰巧听见动静了。”

    凉棚前头轻飘飘落下一道瘦如竹的身影,好似枯叶轻飘飘随风落入枯塘,没有一点声响。

    来人正是白日跟在越部首领曲摩束身边的侍从,躬身向几人行礼,自我介绍:“赤次,替首领带话。”

    “你家首领有什么话带与我们?”

    赤次抬头看一眼,确认下发声的不是朔月,不是文如玉,而是坐在当中那个穿着朴素、脸上带疤的姑娘,忙又低头,道:“首领有意与镇北王交好,不知可否见一面。”

    “钰成怎么看?”

    “你决定就好。”

    独孤雅荻点点头,向赤次道:“你家首领今日为何不悦?”

    赤次心下暗暗惊讶,为独孤雅荻的敏锐,也为文如玉放权于她,恭敬回答:“首领与濮部的瞿承厚有些矛盾,今日见他与礼……礼……那个劳……”然后猛地捂住嘴。

    独孤雅荻又想笑:“谁与你说的,见钰成要说文雅的话?”

    “首领说的……赤次愚笨,说不来。”

    “无妨,你照常说话,我们不会在意。”

    “是。首领见瞿承厚与那个劳什子官员说得高兴,怕他背后使绊子,想请镇北王出手相助。”

    “这般想法么?他做得了主么?”

    “南疆以南,能做主。南疆北部是瞿承厚的地盘,往西是三苗的聚落,三苗……”赤次抬头看朔月。

    朔月附和:“我们可不喜欢生事,都是别人来找我们麻烦。”

    于是三人齐齐看向文如玉。

    文如玉点头:“现在去找萧墨,领他过来就是。”

    赤次行礼,腿上用力往上一跳,抓着草席一用力,一翻身,轻飘飘又没了踪影。

    “嚯!越部的人这么厉害么?”

    独孤雅荻侧头想了想,道:“赤次是百年一见的习武天才,自然值得花心思培养。曲摩束面上说他是侍从,实际却当做家人,赤次也感念他的恩情,尽力辅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