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府。

    王府前的石板空场上设了诸多法坛，又有白马寺僧人们忙忙碌碌，短短几日就吸引了城中不少百姓前来围观。

    有京都府的衙役维持秩序，又有许天衣以永天建主司身份从城防上调来的兵士，倒是没有出现什么乱子。

    这个时候，就看得出来永天建在朝廷各部中的分量了。

    一位永天建主司，哪怕是正四品，可也是实打实的文官，却能从城防上调来兵士，虽说是圣上给了许天衣一定特殊行事的权力，但也足以彰显出永天建的国之重器的地位了。

    王府中。

    一身青色袄裙的朱瑜欣，走在廊道中，纤细玉手摸着脱落了许多漆片的石柱。

    许天衣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法会筹备顺利，多亏了朱瑜欣在这边盯着，因为自己找了这么一位“手下”，朱苡沫那边还特地来找了他一趟。

    大概也是知道朱瑜欣与朱淳颖之间的关系，怕朱瑜欣睹物思人，但从朱瑜欣昨日见到朱苡沫的表情来看，明显不知道她这位同龄的姑姑，是个外冷心热的性子。

    虽说不知道这对姑侄女为什么不对付，但想来除了同龄人的较量置气，还与黎王、庆王有些关系。

    许天衣晃晃脑袋，不去想这些。

    他来到王府外，看着氛围庄重的法会现场以及更远一些的人潮，眉宇间有着一抹凝重。

    在北牧王妃身边耳濡目染，他知道水陆法会是佛教中功德最为殊胜的法会，却不想场面如此之大，俨然是佛教规模最大的法会。

    如此大的一场佛门法会，加上暗中牵连甚广，从某种程度而言，还是他与天子的一场博弈，于许天衣而言，可谓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发挥能否顺利举行，成效如何，最终会导致什么结果，都是未知数，许天衣心里也不是完全有底儿。

    但他知道……

    于王府内最高的侧楼上，许天衣遥望皇宫，遥望这座繁花似锦的天下第一城。

    “正安城，平静太久了。”

    年轻身影，轻声自语。

    日落日出，正安城尚未迎来第一缕阳光，有清俊年轻人穿上一袭庄重黑衫，走出王府，乘马车前往法会现场。

    今天，是水陆法会正式开始的日子！

    水陆法会是佛门当下最大的仪式，可以灭罪消灾，解怨解业，培福修慧，广结善缘。

    于黎王府前举行，自然是为了超度当年青黎兵变死去的冤魂，以及化解净化黎王的怨念。

    天气蒙沉。

    除了京都府衙役、城防兵士，俎刚鬣率领的野狗营也出现在了法会现场，以确保万无一失。

    诸多官员也悉数到场。

    礼部尚书温形熏是一位身形削瘦的老人，二品文官，锦鸡补子。

    太常寺卿萧奚、鸿胪寺卿郝铮、国子监右祭酒房选析，都是从二品大员。

    礼部侍郎陈术礼、户部侍郎张二合、工部侍郎蔡笛松，三位从三品大员，着孔雀补子。

    京都府府尹阮宝丹，正四品，少府监少监孙乏，从四品，着云雁补。

    再加上俎刚鬣这位猛虎补正四品宣威将军和许天衣这位正四品永天建主司。

    阵容不可谓不大。

    但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这并非是北牧世子的面子，而是圣上对黎王府的重视，因为现场还站了一人，眼神阴翳的老宦官。

    韩庭察，司务房，监印太监。

    距离法会开示还有些时间，所有人都在安静等待，少有言语。

    这时，有一老人缓步走来，原本还都一副庄重模样的官员们，见了那位老人，都是放低姿态跟对方打招呼。

    “阮老。”

    “侍中大人。”

    来人正是门下省一把手，侍中阮仲。

    短胡须的和善老翁，笑呵呵跟众人点点头，来到了许天衣身边，发现对方不搭理他，也不气恼，好奇瞅了眼许天衣手里拿着的《楞严咒》。

    “许世子，信佛？”

    “白马寺送的，拿来装装样子。”许天衣随口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许世子不说假话。”阮仲笑哈哈道。

    “侍中大人的胡子，改天帮您拔拔？”

    阮仲一怔，笑容少有憋住，离得近的几名官员，嘴角不由抽搐几分。

    时间一到，白马寺住持前来询问是否开始，许天衣点头叮嘱：“住持只管全神主持法会，无论发生什么，都无需理会。”

    清念僧人今日穿了海清与九条衣，这是极为隆重场合才有的，行走在外，手一直都是结弥陀印，可见其对法会重视。

    洒净结界，遣使建幡。

    法会，开始！

    正常的水陆法会，如大运、天诏，都是举行七日，大永崇道贬佛，佛门法会都是有送精简，水陆法会从七日减少到了三日，到了今天，已经只有一天一夜。

    佛事分内外两坛，内坛为主，悬挂毗卢、释迦、弥陀等佛像，陈设香花灯烛等供品，外则设有“梁皇忏”、“华严”、“法华”、“诸经”、“净土”、“施食”等坛。

    洒净结界、遣使建幡之后，请上堂、奉浴、供上堂、请赦、请下堂等流程依次进行，施食坛放置焰口的时间从每日改为每隔一个时辰。

    上百名白马寺僧人，衣着海清，双手合十，威严、低沉、浑厚的诵经声，如海浪叠叠，在偌大广场上逐渐升起。

    许天衣望着蒙沉天气，再看看那兵士警戒之外的熙攘人潮。

    哪怕天气不好，法会一开始，人也是越来越多，到了现在，少说有上千人之众，好在空场足够大，不然很多百姓都要站到了大街上。

    水陆法会，已经成为京城当下最大最热的话题。

    只是，少有人知道，在这庞大人流中，藏着一批又一批心怀明了却阴险目的的人，跟着看热闹的人群，向着法会方向而来。

    许天衣略作沉吟，与雪月说道：“你回一趟王府，把府兵全部带来。”

    雪月惊疑道：“你担心人不够？”

    “京都府衙役非军伍出身，力量不强，城防兵士不多。若是千叶、大沉联手，有可能就瞒过朱眼，如此一来，禁军赶来就需要时间。”

    “千叶、大沉联手？！”

    雪月虽惊，但很快就是离去。

    至于抽调了府兵后，王府防守空虚的问题，有那位背棺人在，许天衣一点也不担心。

    不让带出来打野，守家总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