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佐自穿越以来，总共干成了两件事，一个是将朝天寨推上了利州路绿林群雄之首的位置，一个是打造出安平村这个地方，安置了几百流民。

    然而今日，朝天寨被金人攻陷，虽然逃出来一部分，但山寨终究是没了。

    现如今完颜贞又说出了安平村的名字，手里还拿出一把极为眼熟的铁勺，岂不是代表着安平村也被毁掉了？

    赵佐已经想起，这只在众人手里传递的勺子，正是安平村的那个名叫刘大郎的汉子，给他展示炫耀过的铁勺。

    当初赵佐给刘大郎的儿子帮忙看病，说对方贫血建议补铁，刘大郎便去请村里的铁匠打了这么一柄小铁勺。

    没曾想，这只勺子出现在完颜贞手里，那么刘大郎父子二人，以及安平村上下几百人的命运，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之前金人刚刚出现的时候，赵佐便派人去给安平村报信，让他们尽快逃离避难，现在看来，恐怕还是晚了一步。

    “诸位可都看清楚了？”完颜贞没注意到赵佐的动作，又满饮了一杯。

    “看清楚了。”有人战战兢兢的回复。

    “这是一只铁做的勺子，铁做的！”完颜贞忽的勃然大怒：“这个叫安平村里的宋人，穷的家无余粮，却用在铁做勺子！他们难道不知道，铁是多么的贵重？辽国以镔铁为国号，蒙兀人给自己的子女起名叫铁，我们女真人更是以冶铁起家！”

    赵佐垂下眼睑。在众人手里传阅的铁勺已经来到了他手中，一眼就能看见上头的血渍，他顿时长叹一声，将勺子扣在自己的手里。

    完颜贞将自己手里的酒杯扔到地下，任由其摔得粉碎：“这就是宋人，当他们获得一点珍贵的铁时，最先的用途竟然是用来做一只勺子。贪图享乐之心，可见于斯。”

    “四王子。”有个胆大的头领试图讨好完颜贞：“不过是些许乡野愚民做出的蠢事罢了，不值得您动气。”

    完颜贞却连连摇头，感慨道：“这不是个别乡野愚民的事，而是埋藏在每个宋人骨子里头的东西，就连我也因为一半的宋人之血，时常受到那种想法的困扰…”

    “敢问四王子，是什么想法？”

    “丰亨豫大！”完颜贞冷笑道：“往细了说，就是图求安逸。所谓命都不要，就要安逸。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呵，大宋上下为了这几个字，连国都亡了一回，却偏偏记吃不记打，还是这幅德行！”

    曾经的朝天寨大堂内，不仅先前说话的头领噤声了，便是其余人也哑口无言。

    在座的诸位，他们是一点也没办法反驳这话的。

    当初兴冲冲的来到朝天寨成立抗金盟，不就是图个招安，为以后求个安逸生活。现在他们又灰头土脸的在松门山重聚，照样是盼着能在金人手底下过个太平日子。

    却说，完颜贞一番近似于斥责与羞辱的话，让大殿内的众人默不作声，现场顿时陷入一片尴尬的安静，但大殿外的将士与绿林联军，对此毫不知情，他们虽然不入正席，却跟着吃了顿饱饭，这会一片欢声笑语，声音传了进来。

    内外的巨大差异下，逐渐有人忍受不住这种感觉。

    但最先开口说话的反倒是赵佐，他轻声问道：“敢问四王子，这只勺子的原主，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对于赵佐的疑问，完颜贞有些预料不及，但他并不介意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说起那勺子，我先是遇到了一个童子，丑陋无比，甚是聒噪，便被我杀了。然后有一汉子，从屋里冲了出来，他一边冲，一边手里拿着这只勺子。哈哈哈哈哈，说出去不知有谁能信，他拿着一把勺子，勺子！他想用勺子杀了我，哈哈哈哈哈！”

    赵佐默然不语，继续听着。

    完颜贞显然对此事印象颇深，他笑的极为开怀，半晌后才道：

    “于是我一脚将那人踹倒，夺过他的勺子，用这只勺子挖出了他的眼珠子，我还喂他吃了下去，确认完他享用了这辈子最后一顿饭，再一刀将其宰了。”

    这个故事就比方才的话题轻松多了，满座的绿林好汉们皆笑了起来，重新开始加入到聊天中，奉承起完颜贞的手段，气氛再度活络。

    赵佐却只感到坐卧不安，眼下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钟，甚至连样子都不想再装一装，一股莫名的火焰在他的心头燃起。

    完颜贞端起另一个杯子，再次道：“好叫诸位知道，我今日这些话，是想让大伙明白一个道理，女真人才是这世间最为高贵的氏种，莫要做那下贱不堪的宋人，该做比女真更女真的金人。这番肺腑之言，不仅是说与你们听的，也是说与我听的，有愿与我同行者，请满饮此杯！”

    不管是认同还是不认同，在座的各家山大王们至少都是识时务的好汉，他们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大煞风景。

    相反，多的是想攀上完颜贞这株高枝的人。

    “四王子一席话，真是令在下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啊。”

    “我等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四王子若不弃，愿共做金人！”

    完颜贞开怀大笑：“好！不瞒各位，眼下就有一桩天大的功劳摆在面前，做成了便是你我今后在大金国的进身之本，不知各位是否有胆子去取？”

    藏身在人群后的赵佐立刻意识到，对方说的应该就是图谋梁泉县了。

    果然，完颜贞道：“梁泉县乃是凤州重镇，进军川蜀的第一道门户，如今宋人暗弱，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我意在明日子时出军，天不亮时抵达梁泉城下，三日之内，便要攻陷此处，诸位以为如何？”

    终究有一二胆小的，问道：“四王子，不是我等害怕，只是宋金已经议和，此事是否需要再从长计议？”

    “还是瞻前顾后，胆小怕事的宋人习气！”完颜贞怒道：“当年我太祖起兵时，莫非还要先给辽帝上道折子请示一番？”

    完颜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侵宋一事，不是我一意孤行！我已告知过都元帅，他将亲率大军支援。只要我等能早日攻陷梁泉县，待都元帅一至，诸位将来都能有个世袭猛安谋克的前程！”

    此言一出，比任何鼓吹都有效，众人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