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再见了，希望你的英雄梦成真，希望你的烟不会被水浇灭。”李锦华诚挚地和宁辉道别，随后和平川、伏魔王三人一起离开。

    水中玉的边缘，一个颓丧风格的帅哥已经在船上等着他们。所有的撤退事宜老司机都已经安排妥当，到了岛外之后几人就会坐上房车前往下一个地方。

    他们对时间很有把握，因为第九层的某人在战斗的空隙给他们提供了讯息。根据他们的推测，天空中的水箭会在天地神像神力耗尽后落下，而杨小岚此时正在化身监工，监督着天地神像耗尽神力这个过程。

    按照天地神本来的想法，能打败城主的人实力不会太差，但是应对天地神像必然会很快被击杀。随后天地神像的神力会用来加大力度破坏水泽城，直到最后降下水箭彻底让水泽城以及有可能存在的所有亵渎者一同覆灭。这一切本应快速发生。

    但是杨小岚等人在分析了这些之后，选择和神像缠斗，一步步耗光神力。也正是因此，水泽城虽然处在动荡之中，但是没有被破坏到毁灭的程度。这样一来就证明他们的推测是正确的。

    “如果推测正确，我们就可以多点时间来做别的事；如果错了的话，那就错了，反正无非就是早点撤而已。”杨小岚冷静仔细地权衡过。

    后来悬停在空中的水箭证明他们猜对了，杨小岚对天地神的性格和想法又再一次得到了验证和了解。

    而在离开之前，李锦华把这些情报都告诉了宁辉，他很期待这里发生一个奇迹，诞生一个英雄。

    他们已经救了不少人，现在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其实哪怕空中的那些水箭全部落下，他们也能硬扛着离开，只不过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他们并不是纯粹的好人，也从未想过当英雄，他们只是在为达成自己的目标而行动。他们会尽可能不伤害太多人，如果在达成目的之后还有余力也有想法，他们也不介意做一点好事。

    但是宁辉不一样。

    生于斯，长于斯。他对水泽城，无论岛内岛外，还是抱有感情。虽然不全是好的感情，但那也是感情。

    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异界来客，做不到像李锦华他们那样，来对待城里的人们。

    哪怕富人们再贪婪，信徒们再愚昧，但也都是活生生的，与他一起生活在这里多年的人。

    水泽城，是他的家乡。

    他缓缓升空，铠甲变得模糊不清，却给人一种更为纯粹的感觉。当他漂浮在足以俯瞰到水泽城全貌时，他停在了那里，低下头，温柔地注视自己的故乡。

    神塔第九层的战斗仍然在继续。

    说是战斗并不合适，因为从神像苏醒开始，它一直没能准确捕捉到过杨小岚的位置。这一座神像设计的并不合理，它的颈部能转动的幅度有限，所以杨小岚一直活动在它的视线死角里，俗称卡视野。

    神像体内蕴含着大量的神力，毕竟是可以灭城的工具。而按照设计者的想法，神像也不需要速度和可以灵活扭动的脖颈。

    因为当神像可以感应周围的奇妙能量，然后定点出击。

    可是，上了九层的杨小岚是一个例外，他并没有主动攻击，只是在绕着神像兜圈子。所以神像没有看到他，也没有感应到他。

    他很想快速解决掉面前的石头，但是他做不到。在之前和水中月的战斗中，他虽然快速地杀了对方，却也留下了一些伤势。比如先前用身体硬抗下的一些攻击，比如仍然在流血的脚底。

    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妙，如果对手是快速灵活的类型，他可能早就死了。但是幸运的是，这一座神像和快速灵活不沾边，而且杨小岚发现他的移动有一定的规律。

    于是他一边观察，一边拿出手机和李锦华商量好了接下来的事，也和伏魔王确认了安全。

    上一世的他，看着那些影视作品里的英雄，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次又一次站起来继续战斗。但是现在的他觉得这不现实，即使他的伤没有夸张到那个程度，他也不敢坐下，躺下，哪怕是蹲下休息，他不确定当他一放松，是否还有能支撑他站起来的顽强意志。

    他看了眼窗外天空上，觉得冬天作战不仅仅对他们有利，对于对方来说也是一样的。因为那些水箭悬挂在天空中一段时间后，已经成了冰箭，摇摇欲坠。

    他一步步，小心地，向着天地神像的后侧方移动过去。天地神像的动作已经越来越慢了，冰箭也越来越不稳定，他知道，神力快要耗尽了。

    他还知道，这座神像没有天地神的意识，不会像上一次遇到的神像一样骗他。

    当外面的冰箭开始落下之时，他要这神像死在自己面前。

    冰箭离宁辉很近了，但并不是因为冰箭落到了下面，而是宁辉飘到了空中。

    他的铠甲并不是真的铠甲，而是他的能力——力量投影。当初觉醒能力的时候，正是他经历那些伤心事的时候。那时的他只想把自己缩进壳子里，不管外面的世界发生多离谱的事，于是他的能力为他投影了这样一身铠甲。

    后来的他发现他的能力不仅如此。在别人眼中他的铠甲从不相同，因为投影之上附加了别人的力量。他的能力不仅可以投影他自己的力量，也可以投影别人对他的力量。也就是说，他可以借力。

    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借这水泽城的力量，当一回英雄。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遍了水泽城的每一个角落。

    “我是宁辉。”

    “我曾被人冠以许多身份。宁老板家的公子是我，家破人亡的可怜虫是我，神秘阴沉的铠甲人是我，水中月麾下走狗也是我。”

    “当初不知水中月城主是因为念及旧情，抑或看中了我的能力，总之她留我一命，为我安排一个名存实亡的职位。多年来我为她做的事并不光彩，想来也够我偿她之情。”

    “如今，水中月死去，我与她的感情纠葛，也当尽数散于水泽城的风里。”

    听到水中月的死讯，城里开始一阵骚动，哪怕之前只顾着逃难的人也终于被天上的人吸引了注意。

    “今日在此，抛开过往诸多身份，舍去半生纷乱情仇。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让我为了那个名存实亡的职位，尽一份责。”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用尽全力嘶吼：“水泽城护民官——宁辉，今日斗胆在神灵之下，逞一回英雄！”

    他挥挥手，像是在与过去告别。一面漆黑的盾牌出现在他手上，与此同时他的铠甲消失不见。他用双手托举起盾，顶向天空，不再多言一语。

    人们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忙着各自逃难。

    笑话。

    宁辉自嘲地笑了笑，准备闭上眼。

    “辉！你没死啊！”遥远的外城，一声惊喜地呼喊穿透冰箭。

    宁辉笑了，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一直想去岛外看看的人，如今终于见到了。

    一个黝黑的汉子站在自家只比他本人高一丢丢的破屋子前，冲着宁辉招手，大喊道：“好久不见！”

    他身后，年迈的父母和红着脸的妹妹，也看向天空，看着那个回忆里的孩子。

    汉子和他一家人，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喊到：“顶！”

    这原本只是单纯在夸宁辉呢，但是紧接着，那块漆黑的盾略微变大了些。

    那些老街坊们，看着宁辉的身影，一个个都出来了。他们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便也学着之前那人，笑对着宁辉说到：“顶！”

    外城的人一个一个出来了，他们本就逃无可逃。与其在最后一刻还跪拜从没见过的天地神，他们更愿意对着远方的人夸一句：“真顶！”

    反正烂命一条，有什么所谓呢？更何况人家也不要你跪着拜，夸一夸而已。

    至少在今天，那个举盾浮空的人，比神灵还要神灵。

    内城的人们看着这一切，有些性情中人忍不住了，也站起来，对着天上的人道：“你确实像个英雄，真顶！”

    而接下来，看到那越来越大的黑色盾牌，人们终于开始明白了宁辉话里的“助我一臂之力”。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朝着他呼喊，有夸赞的“顶！”，有祈求的“顶！”，有佩服的“顶！”也有命令一般的“顶！”。

    宁辉不在乎，他调动身上每一块肌肉顶着盾，眼睛看向最初传来声音的那个方向，尽管他看不清那里的一家人，却依然喃喃道：“好久不见......”

    终于，第一支冰箭落下了。

    “轰！”一声巨响之后，天空一片烟尘。

    下方突然万籁俱寂，人们带着恐惧喝不安看向天空。他们在心里期盼着一位英雄，却又因为恐惧而压抑着这样的想法。

    烟尘散去，血液顺着宁辉得手臂留下。

    黑盾依然在，宁辉依然在。

    “顶，护民官大人，顶住啊！”不知是谁先撕心裂肺地嚎了一嗓子，全城的人再一次开始呼喊。

    像极了那些随着第一支冰箭落下后，一支接一支落下的冰箭。

    天空中的巨响，地上的呼喊，谁也盖不过谁。

    宁辉紧压着牙，双臂颤抖。

    “李锦华，你说的两个方法我做到一个了，可惜我撑不了多久啊。你们能做到另一个吗？”他在心里想着。

    杨小岚听到了宁辉的演讲，也大概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一切，但他克制住了一切情绪激动。

    他只是保持着稳定的频率，一步一步朝着神像走去。

    神像已经停止行动了，现在他的神力只剩下输送给冰箭的那些了。杨小岚本来可以大胆一些。

    但是，对手是神灵，杨小岚不敢大意。

    他终于来到了天地神像的侧后方，离神像一步之遥。他已经满头大汗，不知是因为自己的伤，还是因为担心外面的情况。

    他缓缓举起左手，只要把左手放在神像上，这一切就该停下了。他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快速对着天地神像一掌拍去。

    “啊啊啊啊啊！”如果他反应再慢一点点，他的左手应该会掉在地上。

    杨小岚捂着手上的剑痕，试图止住血，但是并没有用。尽管如此，他也没有选择拉开距离，而是看着面前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倒提着一把剑的天地神像。

    “该死！冷静！根据这傻逼神的尿性，肯定要开口装逼，冷静！”

    “卑微鼠辈，吾不做、亦不惧此等下作之事！”神像开口，声音回荡在第九层。

    “滚你妈的，啥比。”杨小岚捂着伤口，声音也回荡在第九层。

    “蝼蚁，汝甚急！吾即便不余神力可用，亦有神剑一把，剑术万千！”

    杨小岚听到这话表情一愣，然后诡异地笑了出来。“嘿嘿嘿，是的，我急了我急了，老子刚才确实有点急了。不过现在该轮到你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