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泽城，活了过来。

    那些结了冰或是没结冰的河流，全都开始奔腾起来，阵阵水声越来越响。

    而狂暴的水，在水中玉的周围达到了极致。包围着岛屿的巨大湖泊，仿佛被煮开了一般，处处可见水流翻腾。水中玉这座水泽城里的城中城，开始剧烈的摇晃。

    末日的景象开始在各处上演，首先是岛外那些简陋的居民住宅一片片倒塌，不知有多少人伤亡。水中玉尽管是人上人们的聚集地，那些高级的建筑却也没有支撑太久。

    人们四处逃散，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目光空洞表情麻木。平民们大多神色惊慌，恐惧的情绪肆意地蔓延。他们四处张望，直到看见神圣的水中玉也摇摇欲坠，终于开始感到绝望。

    相比较而言，岛上的人上人们显得更冷静一些。他们虽然也惊惧，也慌张，但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些措施，例如安排人送自己出岛，收拾准备贵重物品等等。也有些人知道些许内情，明白眼下的情况大概是神塔第9层的天地神像造成的。他们开始咒骂，骂的内容低级无趣且难听，骂的对象有办事不力的水泽城卫队，有万恶的渎神者异端，有水中月的几个手下，甚至有胆大的人小声咒骂着城主水中月。

    可哪怕到了这一刻，也没有人敢说天地神半句坏话。

    不仅没有骂天地神，平民也好，人上人也好，在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徒劳无功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件事。

    他们跪在地上，向着神塔9层的方向，顶礼膜拜。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或是在不停地夸赞着天地神的神力之伟大，或是在细数着自己的过错。求神的人越来越多，求着天地神收回神力，宽恕自己。

    可这个世界里的神，并没有满足人们的愿望。时间在过，水流越来越急，最终冲天而起，无数的水花水星滴就这样静静停在空中，然后变成尖刺形状，折射着冬日里的阳光，对准了地上的人们。

    小岛上空，不仅出现了水刺，地面还冒起了可怕的水柱，它们像是高压水枪一般冲破水中玉的地面，对着岛屿无差别攻击。

    满天都是细尖的水箭，本应是一副奇怪的美景。可地上的人们根本不敢抬头欣赏，他们能做的就是把头磕的更响一些。

    月楼已经被冲天而起的水柱击垮了，李锦华也早已滚落到了地上。令他感到幸运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落地前自己依然保持着那个奇怪猥琐的姿势，并且恐惧到了极点，所以水柱和落地带来的伤没有想象中严重。二是他没有直接落到河里或是湖里，而是落在了陆地上。

    令他感到不妙的事情也有两件：一是伤势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但是依旧是伤，毕竟他相当于正面硬抗了一波神力爆发，他现在已经很难站起来了。二是那些白衣人，随着天地神象的苏醒，似乎变得更加强大了。

    参谋秦科稳稳地落到了地上，皱眉看着周围。“虽然难以置信，但是水中月城主大概是已经输了，不然不会激活神像。”他在心头叹了口气，看着周围已经开始惊慌失措的卫队成员们默默不语。

    他知道，这情况下卫队已经丧失了攻击意志。

    可现在的他没有选择，他不知道自己稍后能不能活下来，但是能把眼前的渎神者杀掉的话想来会让愤怒的天地神心情好些。

    这是毫无根据的可笑想法，却是他唯一的选择。在神秘的神灵和自然面前，人们的选择本就不多。

    所幸，他还有一队神奴。随着他挥手，白衣人们整齐机械地向着李锦华走去，一波围杀眼看在即。

    李锦华强撑着坐起来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不禁有些难受。但是想到对面那个面色纠结的参谋可能比自己还要难受，他就好受了些。

    “叮”。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到备注“小平川”的人给他发了一句语音。

    “一切顺利，小岚的表现很棒，除了最后有人搅局，让小岚自己去擦屁股吧。我现在没事情干，正在来找你的路上。”平川的声音带着欣慰。

    李锦华嘴角又带上了笑容，回复道：“快来，我有点怕，来晚了我可能要死。”

    白衣人们正在一步步缩小包围，确保李锦华无处可逃。在他们的认知里，要杀死李锦华需要他们一起合力才行。李锦华回完消息之后却直接原地躺下，闭上双眼昏睡过去。

    秦科并没有下达加速的命令，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诡异的渎神者能不能再爆发一次那可怕的防御力。看到李锦华的动作后他更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无疑，这种在战斗里格格不入的行为艺术，像极了之前他第一次攻击李锦华。

    于是他挥手，让神奴再减慢速度，保证所有的神奴都能围上来并且同时出手。

    可惜，下一秒他就把自己的肠子悔青了。

    一道不讲道理的身影从神塔的方向直冲而来，一路上一掌一拳把面前的人或者神奴全部打昏打飞。等靠近些后秦科确定这果然是之前那个高挑的女子，她披着轻甲，脚底生风，一路上势不可挡，一直来到李锦华面前。

    她二话不说，将李锦华扛到自己瘦削但宽阔的肩膀上，回头对着秦科打了个手势，然后转头就跑。

    就像是绑架犯一般，她很快就消失在了秦科的视野里。一路上不知多少人和神奴又被她打飞，却没有让她的速度慢下来丝毫。

    秦科眼睁睁看着，却不敢去追。他是水中月的得力下属，是水中玉的参谋官，也是月楼的服务生。他本身实力很一般，但凭着头脑与识人走到了今天。有头脑的人，肯定不会觉得平川是自己可以随便追击的存在；有识人之能的人，只会觉得平川令人胆寒。

    因为她对着秦科比的手势是轻轻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那么现在，秦参谋还能做什么呢？答案是无。

    于是他也毫不犹豫地跪下，开始向天地神祈祷，希望今天还有一线生机。

    在自然面前，无论是人上人还是普通人，都没有区别。

    平川扛着李锦华，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也可以说是一片废墟之上，把李锦华放了下来抱到怀里。她大致检查了下李锦华的伤势，随后长出了一口气。接下来她不知从哪摸出一颗药丸，轻轻捏开李锦华的嘴放了进去。

    这是“药师”的成名作，名为“特效药”。只要伤势还没有危及生命，都可以凭借这一粒药治好。而且药丸入口即化，只要含着就能起效。

    李锦华的脸色红润了起来，不多时就睁开了眼。他看到面前略有担心的平川，轻轻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平川脸有些红，看着怀里的人醒来后连忙撒开手，背过身去站在一边。

    李锦华笑意更盛，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不过这一次并不是他，而是平川的手机响了。这是一个微信好友申请，平川点了同意后对方立马拨打了语音电话。

    “喂，你好？喂，摩西摩西？尅阔以得马斯噶？”杨小岚带着些好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不知是什么原因，那边充满了令人烦躁的杂音，而且杨小岚的声音特别大，震得平川一脸不爽。

    于是她下意识把手机递给李锦华。

    李锦华叹了口气，对这种正好打断自己和平川之间那少见气氛的行为感到不满。他把手机稍微放远些，回答道：“小岚，是我，怎么样？”

    “哦哦，是锦华哥啊，看来平川姐已经和你汇合了吗？”

    “我们两个刚突围，现在没什么大碍，你呢，你那边情况如何？”

    对面听到“刚突围”、“没大碍”之类的话后很明显地沉默了一会，可能是错觉，就连那些杂音都小了不少。

    “对不起锦华哥，我下手慢了才有那么多的事。”

    李锦华笑了笑，却也没回答。

    杨小岚继续说道：“第九层这里和下面几层差不多。天地神像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身上少了许多力量印记，现在这破石头正在第九层乱窜，时不时，草，又来了！时不时一挥手就会有一道水柱冒出来！”

    “我观察了一会大概发现了他的行动规律，现在正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准备给他整个大的。”杨小岚语气越来越不善。

    “啊，这样啊，那你要加油哦！”李锦华有点无语，不知道怎么回复。毕竟很多人都觉得可怕的天地神像，在杨小岚口中像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废物一般。

    “嗯，你们放心。主要是另外一件事......”

    “原来这么半天没说到重点啊......”李锦华心中吐槽。

    “我在第九层看到了两个漩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通往山川域和西神都的快捷通道，我看见这俩东西后，结合我的一个能力，突然有个想法......”

    李锦华听着他的话，时而轻轻点头，时而皱起眉头给出一些修改和建议。最终他觉得杨小岚的想法是可行的，于是下一个计划定了下来。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说一点：“小岚，想法可以，计划也没啥问题，但是需要把目标改成西神都，山川域我们有其他安排。”

    杨小岚想了想，在电话那头答应下来。“那之后电话联系，差不多了，接下来我先处理这破石头！”他沉默了一下，“平川姐，锦华哥，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救一些人吧，怪可怜的，就当是帮我的忙，为我的错误赎罪，我以后一定不再做这样的蠢事。”

    锦华和平川知道他说的是生活在水泽城的人们。虽然在人们最初最恐慌的时候他们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但是就算从现在开始二人应该也能救助不少人。

    “放心小岚，我们虽然不是造成惨剧的直接原因，但也间接造成了这一切。虽然我们不想也不会去赎罪，去补偿那些可怜的人，但我们也不会全程冷眼旁观的，否则和天地神区别也不大了。”

    第九层的杨小岚笑了，越发觉得自己这一世没有选错边，至少到现在为止自己这边的人他都不讨厌。

    他挂了电话，看着七拐八扭向着自己接近的天地神像，左手蓄势待发，右手倒提黑剑，眼神锐利且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