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然从床沿褥子底下摸出那封信，王淑英讶然地问：“这丫头啥时把信放这儿了？”王静然羞涩地解释：“我衣服没兜儿，刚怕这些人跟我们闹起来再弄丢了，所以趁给您送凳子时把信塞褥子底下了……”“快给我看看……”李淑萍迫不及待地从王静然手里接过信，扬起信封对着光照了一下，再小心地沿信封边缘撕开口儿，掏出一张薄薄的纸，一张像是从账本上撕下来的带道儿的纸。上面写着：妈:我走了，要到东北闯闯了。这么多年您没少为我操劳费心，我却让您失望了。对不起！我今年26了，虚度了这么多年青春岁月，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被人嫌弃。我要像书中记载的那样去闯关东。虽然如今不会再有过去挖金子采参取鹿茸的发财机会，但我知道，那里只要肯卖力气，就能博得一片天地！妈，请相信我！我不闯出个名堂就不会回来见您！请您代我转告静然一声：哥对不起她！给她添麻烦了！请她原谅哥曾经混蛋的行径。也请她转告一下她的同学洪云：保重好身体！找个真心待她的人嫁了吧，祝她永远幸福快乐！不孝子世雄。

    看完王世雄的信，李淑萍泪水又无声的流下来，她拿着信的手无力地垂下来，喃喃道：“傻孩子，妈从没怪过你！这么多年你受多少委屈也不和妈说……妈不问也知道。你只要好好的陪在我身边，我就知足了，你还去那么远的地方闯荡干嘛……”王静然拿起信快速浏览了一遍，也唏嘘不已：为哥哥的幡然悔悟、为他的不服输、想出头的决心而庆幸，也为他与洪云的有缘无份而惋惜。王淑英看到这娘俩看了信以后都面露悲伤，以为出了啥事，忙问“世雄没事吧……”王静然低头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抬头微笑着对王淑英说：“没事没事！姑，我哥他去闯关东了，他说不混出个样儿就不回来见我们……”“哦，这么回事啊，你哥知道上进就好，年轻人只要知道努力，什么时候也不晚！”王淑英舒口气说，随后又要拿起检验报告看，王静然一把按住她的手，轻声说“姑，我有点事跟您说，您过来一下……”说着就拉王淑英起来往屋外带，“这孩子有啥小秘密还不让你妈听……”王淑英一边无奈地冲李淑萍笑一边随王静然来到外屋。李淑萍笑着回应着王淑英，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王静然，但内心却一片冰凉:闺女瞒着她什么——在医院里就看到她哭过，回家又不让淑英看检查结果，现在还拉淑英出去说事……是自己的病没治吧……

    王静然拉王淑英来到外屋地，靠近她小声说：“姑，医院给我妈确诊的是脑癌，不是晚期……需要做手术治疗，我说是良性的，您帮忙别揭穿，配合我说成吗？”说完还双手合十不断地向王淑英无声拜求。王淑英听后愣住了，悲痛惋惜的情绪涌上心头:这家人怎么这么惨啊，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桩事连着一桩事，这孩子也太可怜了……王淑英点点头以示同意，拍了拍王静然的胳膊表示安慰。

    两人回到东屋，看到李淑萍靠在床头双目微闭，似是没疑心什么。王静然轻轻走过去拽过一条薄被盖在妈妈腿上。李淑萍像是刚惊醒，无奈地说：“你看妈多没用，就上午走这一遭就累了……”王淑英上前不自然地打着圆场，“嗨，嫂子，静然这孩子懂事，怕你担心没钱做手术，就拧着不做，让我帮忙劝你赶紧去医院做手术，钱没了还能挣，这人病了可不能拖着……”李淑萍叹口气，感激地说“淑英，让你费心了，我会听话抓紧去医院，我们总得先筹筹钱……”“对对对，别着急啊，咱们老王家是大户，多借几家，我也回去和我家的商量商量，看能拿出多少……先把脑瘤做了是正理儿……”

    已近中午，王淑英告辞，说得回家给一家人做饭，李淑萍一再挽留也没留住。王静然客气地把王淑英送出院门，回到屋，见李淑萍正要下地，忙过去扶住妈妈，让她再躺会儿，自己去和面擀面条。等王静然到外屋去和面，李淑萍重新躺下，她要好好想想怎么配合女儿演好戏，不让她察觉自己明白了病情真相。

    晚饭过后，娘俩挤在床上商量怎么筹钱去住院。李淑萍说世雄上班后就把每月工资交给自己，用钱再和自己要。但他挣得太少，每月刨去家用也剩不下多少。王静然上班后省吃俭用往家寄钱，加在一块儿总共不到六百块钱。要想凑齐做手术的五万押金，真比登天还难。李淑萍心平气和地和王静然商量：“淑英你姑虽说要借咱钱，可咱们村能借出钱来的有几家？家家都没啥富余钱，退一万步讲就是真借着了，咱们猴年马月才能还上啊……你也不小了，该搞对象找婆家了，到时谁愿意娶你……一身债务还有个病歪歪的妈！静然，妈也没啥大毛病，良性瘤也不要命，咱就甭做了啊……”“妈，您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我不嫁人，就陪您到老……”“傻丫头，陪妈到老？别说傻话，看到你能嫁个好人家、有人稀罕有人疼我才放心呢……”娘俩亲亲热热又各怀心事的聊到很晚才熄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王静然吃完早饭就和妈妈打了招呼出门了。她昨晚睡前考虑了好几种筹钱方案，今天就要尝试一下。她首先想到把家里住的房押出去——反正自己也想和妈妈搬离老家，把房卖了先凑点钱，等妈妈做完手术就离开还名正言顺。去哪打听呢？王静然中专毕业后就在杭州上班了，平时接触人不太多也没啥社会经验，仔细回想着这几天去县城时在繁华地带看到的店铺和招牌……对了，好像有个典当行，这房能不能抵押呢？王静然凭着印象向县城走去。

    王静然来到悬挂着“金城典当商行”牌匾的一处门脸房前。大门半扇门关着，另半扇门半开着，没有什么人声，也不见什么人进出。她王静然硬着头皮走进去，一进门，她就被里面宽敞整洁的房间惊住了：看着门脸儿不大，里面膛儿还不小，一拉溜儿玻璃柜台显得高档气派。一个留着分头的中年人微笑着从柜台后面站起来，和气地问：“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王静然看着和蔼的男人，小声问：“您这能抵押房屋吗……我想用房屋换笔钱……”“姑娘，是你自己的房屋吗？房屋位于哪？有房本吗？”“不是县城的房，是城边村里的平房，我爸妈的，能抵押吗？我们急用钱……”“姑娘，我们要核实好房屋性质、房屋的所有权，对房评估，你有相关资料吗？而且我们抵押期限最长不超过六个月，你们急用钱，过六个月能还本息和综合管理费吗？”王静然哪懂得这男人说的这些陌生词汇，还以为把房押给人家直接给钱呢……还有期限、还要本息？她直接懵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