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祭回到家中，亢奋劲儿还没过去。李春华看李祭表情不再阴沉，还稍稍透着点高兴，就上前主动说：“泽子，刚遇到啥有意思的事儿，这么快就阴转晴啦？”姐姐的话把李祭从遐想中拉回到现实。

    李祭这才语速轻快地说“姐，你猜我刚才碰到了谁？”“谁呀？这么神秘？没见你对谁这么感兴趣呀……”“是王静然！我刚才碰上王静然了，她敢情就住咱家不远！看到王静然和她哥争执才认出她来……”“她哥？她不说在杭州就她一人吗？咋冒出个哥哥来？”“你这一问，我才回过味儿来，她是怕那不争气的哥哥在那种情况下讹咱们，才谎称就她一个人在本地。”“啊？咋回事？赶紧给我说说……”李祭这才详细将刚才看见的情况和从王静然那听到的家事一一和姐姐叙述。

    “这么回事啊，那这个王静然还真是个好心眼的女孩儿！为了不给咱们找麻烦，她没叫哥哥来纠缠……多悬啊！她要是再自私那么一点儿，你姐夫就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成屎啦……对了，”李春华话没说完转身就进了卧室，过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一摞零票塞到李祭手里，“这是100块，你明天抽空去买辆女士自行车，咱们欠她一大人情，得赶紧还了！”

    看着手里的两块、五块、十块的零票儿，李祭心里有点酸楚:姐姐不容易！姐夫挣钱不多，一家大小吃喝穿也不少花，姐又不要自己的工资，得多长时间才攒下这100块钱！

    “姐，我手里有钱，家里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留着吧，我明天去给她挑辆自行车，你甭管了！”说完不待姐姐反驳把钱塞在姐姐手里就钻进自己的小屋，反手插了门。“泽子，泽子，哪能花你的钱！你还得攒钱娶媳妇儿呢……再说是你姐夫招的事，这钱一定得我出！”

    “姐！你非得和我分得那么清楚嘛？这世上我还有谁，就咱姐俩了……要是爸妈在……”李祭隔着门瓮声瓮气地回姐姐，说着说着鼻音出来了。李春华呆愣着，傻傻地站了一会儿，苦笑着说“好吧，随你……”神情恍惚地走回卧室。

    张立志正坐在床头津津有味地看《故事会》，看到李春华恹恹地回屋，忙放下书，神情紧张地问“咋啦？泽子和你闹气啦？消消气，我给你接杯水去，”说完起身去狭小的厨房倒开水。

    等张立志端着热水回到卧室，看见李春华正靠在床头抹眼泪，慌得水杯来不及放下就举着杯子搂住妻子，“春华，别哭了，别哭了，你这样我看着难受……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张立志一只手不停地抚着妻子的后背，低声劝慰着。

    第二天，李祭一早起来，想到自己身上的钱不够买车的，还得赶紧去单位取点定期存款，就匆匆洗漱了一下，连姐姐做的片汤都没喝一口就揣着一张定期存单出了门。

    因为从家到单位坐六站公交就到了，所以李祭一直没买自行车，想省下一笔钱。每月发的工资虽然不到200元，但他月月固定存定期100元，同事刘姐还夸他会过。

    在顾客没进来之前，李祭就取出了自己100元的定期存款。损失点利息就损失点吧，能还个大人情也值得！摸了摸裤兜里的100块钱，想象着她看到新车后那惊喜的眼神和雀跃的神情，李祭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呦，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嘿！李祭，有啥高兴事自己偷着乐呐？快和我们分享分享……”李祭还没收住笑模样，青青就夸张地故作惊到的样子歪头看着他。“哪有？你看花眼了吧！”李祭快速恢复到他面无表情的状态，不咸不淡地嘟囔句“咋咋呼呼，没个正形……”青青撇了撇嘴，扭头吐槽道“哼，假正经！不说就不说，早晚探出来……”说完冲李祭吐了吐舌头走开了。

    今天正好不是李祭值午班。中午吃过简单工作餐后，李祭打算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去买车。刚走出营业厅，李祭忽然想到买女士车得买什么样的？买啥颜色的？姐姐可没交代他。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可不知现在女孩儿喜欢什么样的？正踌躇间，看到青青背个小皮包走过来。“哎，青青，打听个事儿，现在女士流行骑什么样的车？”“干嘛？自己不买车，给女士买？谁呀？能让我们鼻孔朝天的王子这么殷勤服务？哦，是给你姐买吧？我给你讲，男买永久女买飞鸽，这行情都不知道？啧啧……”李祭听得一头雾水，啥永久飞鸽？“嘻嘻，永久牌、飞鸽牌啊？！这都不清楚？算了。反正我也没大事，我跟你买去吧！”“没必要吧？谢谢啦，我自己去买，你忙你的吧”，李祭说完迅速转身就要走。“等等！你怎么老拒人千里之外呀？！同事间帮帮忙不是应该的嘛？再说我在车行有熟人，还能便宜点呢！”说完不由分说就快步跨到李祭前面，示意他跟上。

    李祭盛情难却，只好跟着青青一块走。边走边问去哪买，青青笑盈盈地回道“你就跟我走吧，还能卖了你？坐几站地就到啦，保管让你买的满意还少花钱”说完得意地挑眉看着李祭。李祭也失声笑了一下，默认地随她了。

    李祭随着青青坐车来到一个店面不小的车行。亏得青青跟来了，面对高低不同颜色各异的自行车，李祭还真的无从下手。“舅舅，我们同事要给他姐买辆自行车，挑辆好骑不贵的呗！”青青拉住一个一脸精明样的中年人悄声说。那中年男子一脸笑容地上下打量着李祭，也低声在青青耳边耳语“男朋友？还同事？我可没见你对哪个同事这么热情！嗯，小伙子挺精神！哪天带回家给你妈看看……”“舅舅！别瞎说……”青青脸上的红晕可见地增多蔓延。

    李祭装作没注意舅甥二人的对话，假装选车，这摸摸那看看。“小李是吧，我外甥女可跟我说了，我要是不给你推荐一款又轻省又好骑的女车，她周末就不给我做爱吃的糖醋排骨……哈哈哈”青青舅舅幽默风趣的话把李祭闹了个大红脸，“舅舅，说什么呐……”青青故作生气地轻锤了一下舅舅，化解了李祭的尴尬。

    最终，李祭以116块买下了平时价位得130块的26圈飞鸽女士自行车。看着深绿色的车身，李祭很满意，想着王静然不张扬的性格，应该会喜欢这个颜色。李祭谢过青青舅舅后和青青推着车出了车行。他左右为难的问青青“是你骑回单位我坐车，还是我骑着回单位你坐车？”“切，咋这么死性啊，咱俩同事都两年了，你骑车捎我回单位都不成？再说我还帮你优惠了不少……”青青故作生气的撅起了小嘴。“好好好，就这一次啊……”李祭无奈地跨上车，一脚踩地等着青青坐上车后座，“这还差不多！”青青喜笑颜开一屁股坐上后座，右手自然而然地搂住了李祭的腰。李祭腰一紧，车把晃了晃，差点把青青甩下来，青青更是攥紧了李祭腰间的衣服，边使劲边笑着用另一手拍李祭的后背“小心点，大男人这点劲儿都没有，我也不沉呀！”

    在李祭捎着青青歪歪扭扭地骑行时，王静然坐在对面驶过的一辆公交车上正望向车外出神。她目光落在了小心谨慎专注骑车的李祭身上，随后看到了他身后说笑着拍打着李祭后背的神采飞扬的姑娘。尽管离得不近，但王静然敏锐地察觉到那姑娘对李祭的热忱和浓浓的爱意……

    王静然转回头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一个信封，内心无声的叹息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平静。旋即抬起头盯着前方座位上的广告语发起了呆。

    整个下午，李祭因为惦记下班后给王静然送自行车，一直有些走神，有时接待完一个客户都忘了叫下一位。青青试声似的咳嗽两次才惊醒了李祭。李祭暗自有些气恼，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还人情送辆新自行车吗？至于吗？胡思乱想什么呀！整理了一下思绪，李祭才重打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因一天的业务太多，结账对账用了好长时间，李祭晚上将近七点才下班。青青临离开营业室时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好好和你姐姐提提我，选车我可帮了大忙呢”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祭一眼，转身昂首挺胸地走出去了。李祭莫名其妙：跟我姐提你干嘛？买车关我姐啥事？

    李祭骑着车飞快地往家赶，他想尽快到家吃完晚饭，然后再骑车给王静然送过去，这样就能愉快地聊一晚上。他真的想看到那盼了一天的惊喜表情再现！

    李祭骑车到家时，姐姐已经做好饭，一家三口都在等他吃饭了。姐姐看到那崭新漂亮的自行车，直夸李祭有眼光，但听到车的价钱有点咋舌，真贵！不过想到可以还了大人情又释然了。“快吃吧，一会儿赶紧给王静然送去，那丫头还指不定要不要呢，那天那么坚决不要，你没准还得多磨磨嘴皮子、且争执会儿才让她收下呢。”李春华边吃边叮嘱道。“好，我一定让她收下……”李祭嘴里嚼着饭含混不清地回着姐姐的话。

    匆匆吃完晚饭都快8点了。李祭想了想，回自己屋换了件新衬衫。白天来回骑车热出了一身汗，来不及洗澡，换件衣服也清爽些。等他兴冲冲地骑到王静然的住处，发现房门铁将军把门，屋内漆黑一片。这么晚没在家，难道还没下班？不可能吧？那样的单位不会连夜加班的吧？李祭把自行车支在王静然的房门前，来回在那一片儿溜达。他也不敢把车就那样停放在屋外自己走人，这可是新车，外一让人撬走自己可就亏大发了：人情没还了还搭上了一个月的积蓄。不行，坚决等她回来，反正姐家也离得近。

    李祭溜达了累了，只好在街边找了块砖头，吹了吹上面的土，用手胡撸干净，放在自行车旁，坐在砖上边安心等人。夏日的夜风虽然舒适惬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祭的心却一点点地凉透了。一个姑娘家家的，晚上九十点钟不回家，能去干嘛？！莫不是她哥哥出啥事了，去她哥哥那里了？昨天没聊那么多，看小房子的情况，她哥哥不会和她住一起，一定另租地方住，也许去她哥哥那了……

    李祭翻来覆去地想：算了，既然晚上找不到，我明天白天去她单位找总能找到吧？不知她几点回也不知她今晚回不回，我傻等着也没用啊！明天中午去单位找她，对，就这么办。李祭恋恋不舍地回头又看了看黑洞洞的窗户，才不情愿的懒洋洋地抬腿骑上车，慢悠悠地往家骑，期望着碰到晚归的她……

    希望落空，一直骑到姐家门口，李祭也没碰到什么人。他把车锁好，又进屋找到给外甥念念买着玩的铁链锁，又加强捆绑到院外的树干上，这才放心地回屋洗漱。姐姐知道他无功而返又安慰了一番，说什么好事多磨！

    脱衣放倒在床上的李祭，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闪放着和王静然见过的几个画面。医院急诊室门口的冷漠初见……留观室的坚持……车站上的争执……胡同口的无助、悲伤……送她回家路上的言语交流和调皮表情……想来想去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孩儿的了解仅限于她的自述，真假都无法辨别！哎，李祭啊李祭，你是魔怔了吗？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撒谎，你还不长记性吗？你还要被她们表面的柔弱、可恶的谎言所迷惑吗？不想了不想了睡觉！明天找到她把车一送，还了人情完事！管她是好是坏，是奸是善？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