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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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怜

    李春华和李祭快速分头行事。一个去护士站结账,一个去追王静然。

    李祭在医院对面的公交车站追上了王静然。他气喘吁吁地冲过去,一把拽住王静然的胳膊,五味杂陈的滋味涌上心头,没头没尾地问“你家是易县哪村的?你多大?来杭州多少年了?你老家还有什么人?”

    王静然愣住了,脸色可见的由白变红又变黑,“你什么意思?警察查户口呢?我多大、老家有啥人关你什么事?”

    旁边等车的一个老太太见王静然脸色不好,与李祭僵在那里,就上前打抱不平:“小伙子,追姑娘不是这么个做法,你也太霸道了,姑娘不答理你,你还硬要姑娘的信息,这可不是过去抢亲抢婚的年代了!姑娘,别怕,光天化日的,他不能把你怎么样,他敢欺负你,咱们报警告他耍流氓!”

    见老太太这么说,李祭尴尬地缩回了手,忙解释说“大妈,您别误会,我们刚才在医院瞧病,她没完事就跑出来,我听她说和我们是老乡,就急着想问老家现在啥情况!”

    老太太疑惑地看向王静然,见她不吱声默认了李祭的说法,才摇摇头离开俩人一段距离,边走还边嘟囔“年轻人,太冲动,气性真大……”

    王静然等老太太走远,才诧异地望向高自己一头的李祭,“你说什么?你和我是老乡?你也是北城易县的?我没听出口音来啊!”

    “我和姐姐来杭州十多年了,可能口音有了变化。我真的想知道你来杭州几年了,想知道家乡的变化……对了,你多大了……别误会,我只是想……”李祭突然词穷了,说话卡了壳。

    王静然平静下来,轻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在异乡乍遇到同乡人都会激动兴奋。我21了,来杭州上学就业已经3年多了……”

    “哦,怪不得你一个人在杭州。你家还有什么人吗?”“我妈和哥哥在老家,你呢?老家还有什么人?”“我……我老家没人了……”“你爸妈呢?也和你们姐俩在杭州定居了?”“你咋这多话?多管闲事!”李祭突然变了脸,口气硬了起来。

    王静然吃惊地盯着李祭的脸,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翻了脸,自己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呀?随即抿紧了嘴,低头看着脚不再说话。

    李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没法过多解释,只好讪讪地找话说“我……父母都去世了,刚不是针对你……”

    王静然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祭,“你这么年轻?你爸妈就都……走了,方便说……他们怎么走的吗……”

    “车祸……车祸没的……”李祭压低声音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王静然双手紧握着赶紧道歉道。“好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李祭烦躁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仿佛想甩开什么似的。

    “对了,县城就那么大,你在哪上初中?没准咱们还是校友呢!”李祭思索了片刻追问到。“我家就在县城,我成绩不好,没考上一中,就在二中念的初高中”,王静然面露羞涩地答到。

    “哦!我当时在县一中上的,真不巧,没成为你的学兄!”李祭像如释重负一般开着玩笑。“你在哪上班?我明天买辆自行车给你送过去,好和你们单位领导证实一下你今早是出了车祸不是故意旷工!”

    王静然连忙不停地摆手说“不用不用”,这时公交车到站,她匆匆登上车,回头轻声说了句:“再见”就头也不回地朝车厢中部走去。

    “哎——王静然,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哪单位的呢……”公交车“滴滴”响了两声喇叭驶出了车站。

    李祭望着渐渐远去的公交车发了一下呆,才重新打起精神回到医院找姐姐李春华。

    李春华在护士站结完帐,刚出院门就看见李祭一人快步走来,忙叫了一声“泽子,没找到那女孩?”“找到了,问了几句,按她那岁数推算,她当时正是小学,又是住县城,也许不知道当年的事……”

    李祭漫不经心地答道。“哦,那就好,你赶紧回去上班吧,我回家赶紧准备饭,中午还得接念念去呢!”

    李祭回到支行的时候,营业厅里的人正多。他忙去休息间换上工作服,看到青青正坐在他的工位办业务。青青看到李祭回来了,忙面带笑容地打招呼,“回来的还挺快,刚找你的人是你姐?还真漂亮,你们姐俩不太像啊……”“谢谢替我班,你先去休息吧”,李祭言语淡淡地截住青青的话头,侧身示意青青起来换过来。青青看李祭没有继续答话的意思,就讪讪地起身站在一旁。“下一位,您好,请问您办什么业务?”青青见李祭一本正经地接待客户,对她没有丝毫的热情感谢劲儿,只好恋恋不舍地走出办公区。

    李祭在一天的忙碌中度过,稍一空闲,他脑海中就浮现出那面色苍白、眼神忧郁的女孩。她刚20出头,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怎么一副红尘看破的模样?哪有女孩穿得那么朴素?还骑着破的不能再破的自行车,也不怕人笑话她寒酸!再有,他一米八的身高,像姐姐一样白皙的皮肤,虽然五官不是特精致,但在人堆里还是很显眼的,从行里那些姑娘眼中时不时迸射出的爱慕目光就能证明这点。可那女孩看他的眼神是戒备和提防,这让他有点不适应。

    李祭晚上下班回到李春华家。李祭一直想搬出去,自己一个20多岁的大小伙子,有工作有收入,租个小平房自己过也挺好,可李春华一直认为没结婚就是孩子,和自己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不方便,还能帮忙辅导孩子功课。姐夫张立志对姐姐言听计从,对他一直住在家里也没意见。

    晚上姐夫张立志回到家里把交通队的处理结果和单位处理意见一五一十和姐姐李春华说了。因那女孩的陈述对他很有利,交通事故处理结论判他无责,单位也没处理他,单位领导还开玩笑似的安慰他说“等于是你救了那女孩,要是女孩给你送锦旗,都能评你为见义勇为好市民呐!”

    张立志边吃饭边唏嘘,“万幸万幸啊,我当时看到那女孩穿的那么素,还骑着那么破旧的车,当时就想还不让她讹上,我是拐弯,后视镜有盲区啊,要是她咬死是我刮了她,我真说不清楚啊!”

    李春华一边给儿子加菜一边附和着“是呀,那姑娘是挺善良的,也挺坚强。胳膊上挫那么一大块皮就抹点红药水消消毒就行了,没哭没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要是秋月早哭天抢地的……”李春华突然顿住话头,因为她发现李祭直勾勾地盯着她,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提错了人,忙站起来盛饭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慌乱。

    晚饭后,李祭突然觉得家里有点闷,他和姐姐说了句“我出去走走”就默默地走出家门。李春华忙殷勤地说“早点回,明天还得上班呢……”

    杭州初夏的气温很舒服,傍晚的微风如温柔的小手抚摸着李祭的脸庞,让他有瞬时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他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安逸而阳光……

    “哥,哥,求求你,我真没有了,这是我攒的最后三百块钱了,我还打算给妈寄回去治病,你别拿走成吗……”

    远处女孩的连哭带嚷吸引了李祭的注意力。李祭紧走几步,借着月光隐约看到在不远处的一个胡同口有个高大的男人正在和一个娇小的女孩争抢着什么。

    不会遇上抢劫的吧?那胡同里可没路灯,黑咕隆咚的,这夏天纳凉的人不少啊,怎么还有人铤而走险?不过自己在杭州呆这么多年还真没碰上这样的事。李祭考虑着要不要上去帮忙,那边那男人的身量和自己差不多,外一打起来自己可占不了什么便宜……

    李祭正在犹豫间,那男人已经挣脱女孩儿的拉扯迅速跑开了,那女孩被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哥……哥!你就这么狠心?连唯一剩下的亲妈都不顾了吗?!”

    这次李祭听清了,是兄妹俩在争吵,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不是恶人干坏事就不要管人家的闲事,李祭转身就要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呀,老天为什么这么折磨我们,是报应吗?是报应吗?!”一声尖利的哭嚎冲击着李祭的耳膜,听到“报应”两字,他条件反射似地朝蹲在地上哭嚎的女孩走去。

    “你还好吗?用帮忙吗?”李祭看着将脸埋在腿间的女孩。女孩抽泣着,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也不抬头,低声回到“没事,没事,我和我哥吵架,谢谢,谢谢……”说完转身就走。

    “王静然?是你?真的是你?”李祭一把拉住女孩。女孩一僵,旋即转过身,不无惊讶地看向李祭,“怎么这么巧?一天碰到你两次?!”“刚才是谁?你哥哥?你不说他和你妈在老家,这儿就你一个人吗?你出了事为什么不叫你哥哥来?”

    一连串的问话把王静然堵得哑口无言。“我……我不想让我哥来,是不想……让他赖上你们……我爸没了,我妈在老家得病没钱治,这边上班工资高些,我想多攒点钱好回家给我妈看病!我哥……我哥知道我在这就来找我,他……他没工作,他还酗酒……我……”王静然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李祭听了王静然的话,沉默了,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突然间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这女孩命太苦了,自己的命也苦……可这女孩在这么多的苦难面前还是努力自救,拼命挣钱攒钱要救亲妈,这得有多高尚多顽强啊,我真不如她……

    “王静然,不怕,我帮你!”李祭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到了。王静然也诧异地望向李祭,这无亲无故的她凭什么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帮助?“我知道你同情我,可怜我,可我自己能行,谢谢你的好心!你是个好人。”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李祭一把拉住王静然的胳膊,这次拉住了王静然受伤的左侧胳膊,王静然“嘶”地一声,李祭忙放开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先别急着走,咱们毕竟是老乡。你没听说过“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老话吗?我是真心想帮你,请别拒绝我的好意。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王静然抬头看着李祭真诚十足的眼睛,思索片刻,就松了口,“好吧,我就住在附近,也不远,就麻烦你陪我回家吧”“真的?我家,哦,是我姐姐家也在这边,怎么以前从没碰上过你?”李祭有点不可置信地问王静然。“我早出晚归的,没功夫在这边闲逛,我租住这边一年多了,邻居还没认识几个呢”。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就来到距李祭姐姐家两条巷子远的王静然的租房处,那是一个六七平米的小平房。“你在哪上班?要是和我单位同方向顺路,我明天找你一起走?”李祭试探着问王静然。“我在知春路那块的劳务公司上班,你呢?在哪上班?顺路吗?”李祭笑了,“真不顺路,我在东苑路的工行上班。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怪不得从没碰上过……”

    ”好了,我到家了。谢谢你这两眼泪汪汪的老乡大哥,请回吧。你明天也要上班,有空再聊!”恢复如常放下戒心的王静然调皮地向李祭道别。李祭还想和她再聊会,晚饭时的堵心现在因知道了王静然的事情而淡化,他还想听听她轻声细语的声音,想知道她更多的事情。

    “回家吧,太晚会让你姐担心的。”王静然的柔声劝说再次敲动了李祭的小心脏。“有什么事你也知道我住哪在哪上班,都能找到我,我……我要有困难……也许会麻烦你……”王静然羞涩地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