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手续。

    这种事儿，在路明非的潜意识里向来是要跟麻烦、折腾这种词划等号的。

    但卡塞尔学院似乎不是这样的。

    古德里安带着路明非和零一路办理入学手续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甚至，路明非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古德里安在前面开路，一个个部门敲门，每个部门的负责人全部严阵以待，仿佛自己这边四个人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领导，正一个个部门的莅临检查一样。

    而且，校领导班子里还有个专门解说的捧哏。

    留级四年的芬格尔。

    这位自家导师的第一位堪称开山大弟子，目前还在努力开山过程中的八年级学长，将每个学校部门的作用解释的清清楚楚，并且很亲民的给出了一些指导意见。

    比如某个部门发出的什么手册是很有用的，需要熟记里面的内容；某个小册子里藏着些什么隐藏的信息，如果平日里不太注意，就容易踩雷被扣些绩点。

    顺带路过装备部，芬格尔还提了一嘴，这地段随时会出现爆炸之类的事儿，记住这里，只要在这附近出现的爆炸都不用紧张.......

    “不是？”路明非挑眉，“爆炸？”

    零的目光也看向了芬格尔。

    “装备部特殊嘛，他们负责研发一些屠龙的武器。”芬格尔砸吧了一下嘴，“师弟，二十一世纪了，不搞古法屠龙那一套了，刀剑铠甲怎么都比不上一个大炸炸带劲，而且不是所有混血种都能套上铠甲掏出刀剑就去直面龙的威严的，比如你废柴师兄我，面对一头真正的龙，我大概率会心跳过快导致爆血管，在龙面前脑梗的，我这样的屠龙者会把人类的脸面都丢个干干净净。”

    “但大炸炸就不一样了，我完全可以躲在后方按按钮，看着爆炸的火光，对龙表示【打得不错】。”

    “所以你之前提到的大炸炸，不是指手雷而是导弹？”路明非眼角抽搐。

    芬格尔的中文实在利索的让路明非根本感觉不出来他是在用第二语言跟自己交流，所以他其实能感觉到，芬格尔口中的‘大炸炸’绝对不是手雷之类的小威力爆裂物，什么手雷需要按按钮？

    “看情况，最差炸个特种C4，上不封顶。”

    “核弹？”零开口，接上了芬格尔那若无其事的话语。

    “如果有必要的话.......”芬格尔嬉皮笑脸的对着零点头。

    “芬格尔，你也不想今年再挂一门课吧？”前方带路的古德里安眯着眼睛，转头来看向自己门下的开山大弟子。

    “咳咳。”芬格尔被导师一威胁，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给自己刚刚的话打补丁，“虽然说如果为了屠龙的必要，装备部确实有可能拉出核弹来，但除非是没得选，否则校长绝对不会发射。”

    “好吧，屠龙学院.......够离谱。”路明非最后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在芬格尔口中被称呼为‘竖井’的装备部的入口，撇了撇嘴。

    这‘竖井’里哪天不会真的会有枚核弹从下面探出头来吧？

    四人到现在已经忙活了快两个多小时，古德里安要带两位学生去办理最后一个需要新生本人到场的事项，宿舍分配。

    而当今天最后一个办理事项的时候，终于是出现了卡顿的情况。

    负责分配宿舍的社管大妈一脸古怪的看了一眼正在等结果的四人，致歉了一声，“稍等，我这边要做一下确认。”

    古德里安有些疑惑。

    宿舍这种东西，一直以来都是诺玛直接调配的，今天一路顺利，眼看就要把所有事项全部办理妥当了，怎么会在这最不应该出问题的地方出问题了？

    社管大妈起身离开之后，许久都没有回来。

    “师兄，这种情况正常么？”路明非的目光看向了芬格尔。

    “我在学院八年了，这种事儿肯定不正常啊。”芬格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撇了撇嘴，“宿舍都不是人工调配的，完全是交给诺玛用算法分配的，而在学院里，众所周知，诺玛从不出错。”

    “两位新生，路明非同学，雷娜塔同学，你们可以来登记你们的指纹信息，领取宿舍钥匙了。”校工部的舍管大妈此刻回到了办公位上，脸上挂着古怪又僵硬的笑容，看着路明非和零走到自己面前。

    “这是你们的宿舍钥匙，346。”舍管大妈将同一个环上的两枚钥匙解下，将两枚钥匙一同递给了自己对面的二人。

    路明非怀疑自己听错了，“您是不是搞错了？还是说我理解错了？”

    因为不管是动作，还是话语，舍管大妈表达出来的意思，横竖理解出来都是，自己和零.......同一个宿舍？

    “我没有搞错，346号宿舍，住宿登记为，路明非，以及，雷娜塔·叶夫根尼娅。”看得出来，社管大妈良好的自我修养让她努力的绷住了脸上的笑容。

    虽然她此刻笑的跟在哭一样。

    古德里安也懵逼了，芬格尔更是怪叫一声，“卧槽！搞毛啊！男女同宿？！！风纪委员呢？！风纪委员呢？！卧槽！这里有个狗逼在扰乱风纪啊！有没有天理了？！管不管了？”

    “我已经联系过曼施坦因先生了，他表示自己没法更改诺玛做出的决定，所以只能这样办理。”大妈也有点自暴自弃了，语气崩溃，“这件事已经超过了曼施坦因先生的处理权限了，校长现在在外出差，所以目前只能这么登记了，总之先办吧，后续再做调整。”

    “教授？”路明非无奈的转头看向古德里安。

    先办？

    办个屁！

    特么的，这是能将错就错...

    “好。”零点了点头，将之前办理入学手续的过程中拿到的学生证递给了舍管大妈。

    ...的问题么？

    路明非转头看了一眼零。

    零也微微抬起头，与比自己高一大半头的路明非对视着，“我不介意。”

    “.......”路明非也沉默了。

    芬格尔看了看沉默无言的路明非，以及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的零，脑子里不知道过了多少种念头，最后只能道出无比敬佩的一句，“卧槽！”

    “教授？”

    “先办吧，宿舍都是独立房间的，零都不介意，那稍微有点不方便你们也先克服一下，我之后想办法给你们解决。”古德里安也无可奈何，他跟曼施坦因是老朋友了。

    这种事儿，但凡曼施坦因能搞定，那零和路明非绝对不可能被允许办到同一个宿舍里住。

    既然事情发生了，那曼施坦因必然是搞不定的了，说不定正在给校长打电话抱怨。

    而事实，也确实如古德里安想的一样。

    曼施坦因都要气疯了，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昂热，他甚至完全忘记了时差的问题。

    现在的美国是接近中午，而此刻的中国.......

    正是后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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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长，昂热校长，向你致以诚挚的问候”曼施坦因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昂热在接通的瞬间，他的声音简直跟索命的厉鬼一样，“我能问问，您为什么要把路明非跟雷娜塔安排在同一个宿舍里。”

    是的，曼施坦因搞不定这件事的原因就在这里了。

    路明非跟零两个人的宿舍安排是昂热亲自用权限安排的，诺玛的系统认可了昂热的操作，以至于曼施坦因根本没法把这两个人的宿舍给调开。

    校长的权限在前，诺玛根本不鸟风纪委员的操作权限。

    “他们是一男一女！十八岁！！青春期！！！”

    风纪委员的索命低语还在继续。

    “别的学生知道了会怎么想？！调换宿舍的申请会挤爆舍管的邮箱！”

    “还有你！校长！你是怎么想的？！这么下去，学院的风纪还怎么管理！”

    此时此刻，昂热听着耳畔的咆哮和狂风的呼啸，顶着一张无奈的笑脸，站在长江上游的三峡大坝边缘上，俯瞰着这个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巨大水利工程的拦洪坝。

    “曼施坦因，关于零的宿舍问题，这是她的监护人指定的。”昂热也很无奈，路鸣泽这一天已经让他当了两次卡塞尔客服小姐了，“在这一点上，我实在无法拒绝她监护人的要求。”

    听筒里，昂热只能听到手下马仔如同即将发狂的公牛一般粗壮的呼吸。

    “曼施坦因？你还好么？”昂热试探性的问。

    “好？！我好的不得了！”曼施坦因咆哮！怒吼！“她那么年轻漂亮的十八岁小姑娘！她的父母对她到底是有多恨嫁？！啊？？？！！！”

    曼施坦因的声音都因为昂热给出的离谱理由而出现了扭曲，在宿舍这个问题上，他进退两难，进，他搞不定昂热的权限，绕不开诺玛的安排。退？这可退不得一点，别的学生在了解到学院宿舍出现男女同居的事之后，会怎么看待他这个以铁面无私著称的教授？

    他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了！

    “好了，曼施坦因，你大可直接向外宣布这是我的安排，而且名义上安排在一起，但不让他们住在一起不就好了么？”昂热的声音中带着无奈，“我现在正站在三峡大坝上，你先顶住压力，一切等我回学院再说。”

    曼施坦因也无奈，但是昂热发话之后至少不用他来承担源自学生的压力了，也算是他达成了把自己从这件事儿里摘出去的目的，但这事儿该怎么办也不能全直接推到昂热头上去，这事儿该怎么对外宣称，他还得继续纠结，便只能带着三分无奈，七分怅然的和校长打个招呼，挂了电话。

    昂热也是无奈的将手机揣回兜里，目光转向了身旁的男孩，“刚刚曼施坦因问我的问题，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对那个女孩到底是多恨嫁？”

    “恨嫁？”路鸣泽含着一颗棒棒糖，斜了一眼昂热，“我当然恨嫁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不是.......”昂热有些无力的挠了挠头，看着自己的合作伙伴，“你着什么急？”

    “二十八岁了，不年轻了，老姑娘了，我能不急么？”路鸣泽翻了个白眼。

    昂热被路鸣泽口中的数字给吓了一跳，差点把自己的头发都薅下几根来，“多少？！”

    “二十八岁。”路鸣泽看着昂热失态的表情，忍不住乐了起来，“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雷娜塔·叶夫根尼娅，1982年生，实际上，她的姓名并不完整，她的全名应该是雷娜塔·叶夫根尼娅·契切林娜，她是沙皇的血脉，说不准还是全世界最后一位沙皇血脉。”

    昂热从手机相册里翻找出了学生档案，看着学生档案上，零那张嫩得出水，甚至怎么看都不像成年人的面孔，深深的吸了口气，“这特么二十八岁？”

    “感慨别人之前先照照镜子，你像个一百三十岁的老头么？”路鸣泽瞥了一眼昂热那张皱纹都没几条的帅脸。

    昂热挑眉，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态，收起手机，“所以，你要把她跟路明非撮合在一起？”

    “怎么可能。”路鸣泽翻了个白眼。

    昂热也稍微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大概是作为校长，也怕零路二人真的在学院里搞出些什么扰乱风纪的事情，让自己难堪吧。

    “零最多配给我哥哥做个暖床的床搭子，或者推屁股的小丫鬟。”

    昂热好似被冰寒的江风辣到了眼睛一样，眯着双眼转向了身旁的男孩，“你在开玩笑吧？”

    “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把零安排到我哥哥身边去，让她尽心尽力的提供价值，能力上的价值。她的学习能力很强，言灵还是【镜瞳】，作为贴身小秘书，她的工作能力完全够用。”

    “至于情绪价值.......”

    路鸣泽说到这里，有些泄气的无奈耸肩，“反正她没法给我提供情绪价值，我还得反过来给她提供情绪价值，零是个别扭的孩子，一半生命死在了黑天鹅港里，剩下的那些，又有三分之二死在了苏联解体那年冬天的一个傍晚，目前她只有最后的六分之一的生命在苟延残喘啦。”

    “如果我哥哥能把她拼凑起来，我觉得她大概也不会介意当暖床丫鬟，甚至去帮我哥哥推.......”

    “你再说那个词，我就用折刀切掉你的舌头。”昂热顶着路鸣泽，神情不怀好意。

    路鸣泽瞥了一眼在昂仁手指之间翻飞的折刀，明智的选择住嘴，耸了耸肩。

    二人之间陷入了默契的沉默之中。

    三峡之上，后半夜的习习冷风吹拂在二人身上，他们都盯着长江三峡正在等候过闸的船只。

    “儿女情长的咱们也谈过了，接下来还是来谈谈屠龙伟业之类的事儿吧。”路鸣泽把棒棒糖从嘴里摘了出来，“咱们都已经站在青铜与火之王的‘坟墓’外头了，谈谈你的计划？”

    “这里.......”昂热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早就修剪好的雪茄，用防风的火机点燃了平整的雪茄头，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了散在寒风中的袅袅青烟，他跺了跺脚下拦住滔滔江水的大坝，“三峡，太特殊了。”

    “按你说的，青铜与火之王的‘坟墓’在三峡大坝上游，卡塞尔学院的科考船可不敢搭载任何对龙的武装，中国政府也不受任何混血种势力的影响，三峡这地方也不存在监测真空期，这里关系着这个国家数亿公民的性命和十亿人的口粮.......”

    路鸣泽一言不发的盯着月光下波光凌凌的江面，而昂热还在继续感慨，“任何炼金武装如果在三峡上游爆炸，那就是直接吹响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号角。”

    “这个国家发展到现在都还属于什么都缺着一点儿的情况，可这个国家就是不缺在出事儿之后，敢拉着全世界一起去死的勇气，简直疯逼。”昂热最后叹息一声，把难搞的局面摊开在零号面前讲了个明白。

    “他们的疯，也是被你们这些八国联军和轴心国逼出来的。”路鸣泽回头看了一眼昂热。

    祖籍德国的昂热只能耸肩，完全无法反驳。

    “要我说，想个理由把我哥弄过来，让他直接宰杀了便是。”路鸣泽也没深入历史话题，重新回到了屠龙伟业上，还带上了点半白不白的古腔。

    “只要你的夔门计划能确认那兄弟两个的坟在哪儿，你大可以今年给他们撒上一把坟头草，好明年能找到去哪祭拜他们。”路鸣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说着如同玩笑一般的话，“狗尾巴草怎么样，历史上记载，白帝城外平缓的山地上开满了狗尾巴草。”

    昂热知道中国古代的芦荡并非单纯指芦苇一种植物，狗尾巴草也算，但现在的重点根本不在狗尾巴草上，风骚的老头子沉默了几秒钟，确认了男孩没有下文了，才有些哭笑不得的反问，“你认真的？”

    “我手下也有一两个能用的员工，但我最多能让她们带着贤者之石弹头的反器材狙击步枪来保底，这已经是在三峡这地界唯一能做到屠龙，却又不把事情闹大的武器了。”

    “你其实自己也明白的，这片江域下头鬼知道中国政府埋了多少感应器和反制措施，你们学院的装备部准备的那些爆裂物绝对不可能过得了安检，就算过了.......”

    “你敢发射么？”路鸣泽笑着，好似挑衅一般的看着昂热，“冒着世界核平的风险？”

    昂热沉默，他的沉默就已经表明了一件事，如学院里芬格尔对路零二人说的，还不到真正拼上人类一切的时候，他不敢发射。

    路鸣泽仰起头，看向漫天繁星的夜空，“人类发展的很快，百年前还只是蒸汽机，现在已经是内燃机了，屠龙的技术也革新的很快，越来越多烧开水的方法，总结下来也就一个字，大！”

    “更大的当量，更大的杀伤范围，更大的有效打击距离。”

    “可是，有些时候.......”零号转头看向昂热，他的黑瞳中的冷光好似冰凉的剑锋，“还是古法靠谱。”

    “这是想要在三峡展开屠龙行动的唯一解。”

    “不外乎两点.......”

    “够强的血统！够利的刀剑！”

    “刚好，我跟我哥凑一起，这两点都满足。”

    “别说青铜与火了，就算是尼德霍格本龙亲自出面，我也敢保票，能砍掉它半拉脖子。”

    “剩下半拉呢？”昂热深深的吸了口雪茄，吐出青烟。

    “看我哥了。”路鸣泽眯着眼睛，“虽然还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他应该能砍掉剩下的半拉脖子。”

    “枭首，我喜欢你给它安排的这种死法。”

    昂热眯起眼睛。

    掩藏住他瞳孔深处的熊熊火光。

    “不过我更希望你把剩下的半拉脖子交给我来砍。”

    路鸣泽撇了撇嘴，“也不是不行，到时候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