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你变了好多。”

    苏晓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拿起餐巾纸擦拭着嘴角，她说着话，视线抬起，眸光倒映着跃动的烛火，略显昏沉的环境轻柔的掩盖住了她的一部分神采。

    氤氲的光芒，让二人之间的氛围显得有些莫名暧昧。

    路明非强撑着营业性的笑容，“有么？”

    “当然了。”苏晓樯点了点头，她转头，对着桌上燃烧着的烛火轻轻的吹了口气，将烛火吹得飘摇了起来，“我印象里的路明非，可不是敢请我吃烛光晚餐的人啊，而且就算要请，也不该是请我。”

    说到这里，苏晓樯抬起视线，带着几分调侃，看着被烛火照亮面庞的路明非。

    “烛光晚餐是个误会。”

    提起这个，路明非就无奈。

    中午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的跟主厨口头上约了个晚饭，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想着是一顿普通的晚饭，却没想到主厨先生实在过于上心，把整个酒廊包场清空之后，又重新布局，给自己和苏晓樯呈现了一顿完美的烛光晚餐。

    真是要亲命了。

    “不解风情。”苏晓樯翻了个白眼，“我都陪你吃完了，你还要跟我讲这是误会。”

    路明非砸吧了一下嘴，一时间居然想不到该怎么接话了。

    交界地是主题是铁与血的征伐，实在是没有谈儿女私情的余裕，交界地的洗礼，都让路明非忘记了，年轻的少年少女，情感来的总是像惊蛰的雷雨，突兀，却似乎又有点理所应当。

    艾尔登之王确实不懂恋爱。

    但是他又也不蠢。

    二人之间突然又沉默了下来。

    背景音里，轻柔悦动的钢琴曲终于尾调，再一次响起的，是萨克斯悠扬婉转的蓝调。

    “我没几个朋友。”路明非端起了手边的樱桃酒，抿了一口，“这种事儿，大家都知道的对吧？”

    苏晓樯能明白路明非说的大家是哪些人，也知道路明非这话说的很委婉。

    “以前我缺爱啊，总想着要抓住点什么我以为我能抓得住的。”路明非轻轻的呼了口气，“比如陈雯雯。”

    苏晓樯突然就不开心了，但是她抬起眼，还没趁着酒劲发作呢，看到路明非那影影绰绰的笑容，小情绪又下去了。

    因为路明非的那个笑容，很复杂，讥讽又自嘲。

    这一瞬间，苏晓樯感觉到了，那个自己似乎认识，相处了快三年的熟悉的衰仔，终于从眼前这个穿着笔挺西服，气势莫名的陌生人身上彻底消失了。

    “她可怜我，就像可怜一只委屈巴巴的落水狗。”路明非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我也知道我是可怜巴巴的落水狗。”路明非撇了撇嘴。

    “别这么说。”苏晓樯突然插话，她很认真的盯着陌生的路明非，而路明非也在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你不是落水狗，你就是人，只不过人人都有变成落水狗的时候，仅此而已。”苏晓樯盯着路明非。

    苏晓樯，小天女。

    她是个飞扬的，自信的，自强的女孩。

    她从不轻贱自己，所以也讨厌看到有人自我轻贱。

    或许.......这才是曾经她和路明非关系好不起来的原因。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嗯，你说的对，反正，我现在自己站起来了，所以就拿来比喻一下吧。”

    苏晓樯看着路明非那张清秀干净的面庞，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落水狗，希望又人能捞我起来。”路明非说着，盯着苏晓樯，“但所有人都只是把我当成落水狗。”

    “奚落一条落水狗......嗯，我还得感谢他们没有痛打我。”路明非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下话语，自嘲的笑了笑，“但你不一样。”

    “小天女，你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路明非将手中的酒杯举起，对着苏晓樯遥遥一敬，“没有多特别的关注，但也没有怎么奚落过我，反而愿意在有些场合，替我说这么一两句话。”

    苏晓樯没有回敬，反而是看着路明非反问，“有么？”

    “对，就是这样的。”路明非开怀的笑着，抿了一口酒，语气满是感慨，“别放在心上，你只是做了你自己，没有刻意做什么，对我来说确是最好的，如果他们都像你一样，或许我不至于要等到今天才能靠自己摆脱落水狗的身份。”

    “好吧。”苏晓樯明白了路明非的意思，所以她今晚最后一次举杯，“敬你。”

    暧昧的气氛一扫而去，二人之间相处却反而更加和谐了。

    路明非也举杯，调侃着，“敬终有一日有可能落水的我们。”

    “敬终有一日能再站起来我们。”苏晓樯固执的要积极向上，路明非也由她了，只是笑着点头。

    二人将樱桃酒一饮而尽。

    吹灭桌上暧昧的烛光，路明非起身相送。

    从电梯到丽晶酒店楼下。

    临别前，苏晓樯要来了路明非的手机，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他，顺带把自己的新QQ通过短信发给了路明非，“你已经确定了，要去卡塞尔学院？”

    “嗯。”路明非点了点头，“在芝加哥。”

    苏晓樯明亮的目光盯着路明非，突然问，“我应该能去芝加哥大学。”

    路明非哑然，只能感慨着，不愧是小天女。

    但他又怎么会做那种真正不解风情的傻子，便笑着，“嗯，卡塞尔跟芝加哥大学是联谊校友，听说每年都有一些交际性质的比赛。”

    虽然他不止一次将卡塞尔学院的宣传册评价为没营养的东西。

    但他是认真看了的。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美国再聚，下次换我请你。”

    “好。”路明非笑着，目送着载着苏晓樯的大奔驶离了丽晶酒店，汇入街道中的车流里离去。

    一只漂亮的手掌突然伸到了路明非下巴前端，摆出了一个托举的姿势。

    路明非转头，挑眉看着身旁的陈墨瞳。

    “学姐？”

    “我怕你眼珠掉下来弄脏了，帮你托一下。”这位学姐语气调侃着，“还【美国再见】，你是不是真的傻，今晚你们氛围那么好，说一句‘我喜欢你’，然后就水到渠成的事，居然还能往下拖。”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学姐，管的太宽啦。”

    “这叫恨铁不成钢啊，学弟！”陈墨瞳用力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你是怎么想的？她看你的眼神都要拉丝了诶！煮熟的鸭子你还能把她放飞了？”

    “有么？”路明非或许在这方面并不敏感，但他却有属于自己的行事风格，所以他也并不是多在乎，“苏晓樯只是知道我变了，穿上了高档的衣服，能请她在丽晶酒店包场吃烛光晚饭，然后呢？”

    “十几万的行头是‘教父’买单的，包场的晚宴也是主厨看在学院的面子上弄的。”路明非说着，瞥了一眼陈墨瞳，“说不准还有师姐你在后面煽风点火。”

    陈墨瞳干咳了一声。

    烛光晚餐的事儿，还真是她安排主厨去办的。

    本来想看路明非出糗，结果成了送助攻。

    “她不了解真正的我，我也还远远没有了解她呢。”路明非没把陈墨瞳的默认放在心上，他只是淡然的陈述着，“先从朋友做起，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没想到师弟你还挺传统的嘛。”陈墨瞳意外的打量了一下路明非。

    “不然呢？”路明非哭笑不得的看着陈墨瞳，“莫非在师姐看来，我跟你男朋友是同样的风格不成？”

    “你跟恺撒比起来差远了。”陈墨瞳撇了撇嘴，“我开车在宿舍楼下烧胎漂移，冲着楼上喊，有没有人陪我去芝加哥飙车，他从四楼对天鸣枪，然后一跃而下！然后我就选他当了我男朋友。”

    “牛逼。”路明非砸吧着嘴感慨着。

    陈墨瞳叙述的平淡。

    但光是这么平淡的几句话，就能让路明非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疯批。

    恺撒.......

    他必然是一个好汉，即便在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正面撞上了大树守卫，他也敢抽出武器摆个好整以暇的架势迎接泥头马的冲锋。

    “还有一点，如果我告诉你，你刚刚举例的那些东西，将来你都会亲自拥有，你会不会后悔，立马迈开腿去追刚刚开走的大奔，把告白的话补上？”陈墨瞳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的看着路明非。

    “不会。”路明非瞥了一眼陈墨瞳。

    “怂。”陈墨瞳又一次恨铁不成钢。

    “对我来说，告白是水到渠成的胜利宣言，而不是战争的冲锋号角。”路明非撇了一眼陈墨瞳。

    “说的不错。”有些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路明非转头，看向了愿意在情感话题上站在自己这边的战友。

    楚子航，仕兰中学传说中的男人。

    陈墨瞳眼珠子一转，立刻对着楚子航开炮，“那，冷面男有遇到过那种想让你发出胜利宣言的女孩么？”

    楚子航微微抬起视线，碎发留海之下，他的目光清冷，他知道陈墨瞳的问题是代替别人问的，所以他没有丝毫动摇的丢给陈墨瞳一个回答，“没有。”

    陈墨瞳咬着腮帮子，为自家好闺蜜感觉不值，但也不再继续八卦的话题了。

    因为，接下来是正事了。

    “学院秘书的电话，拨通，告诉她你的身份，然后如实回答问题就够了。”楚子航举起了他自己的手机，将已经输入了号码的手机递给了路明非。

    接过手机，路明非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将号码拨通。

    秒接，热情的让人感觉对面的人一直守在电话前等着自己拨通。

    “你好，这里是诺玛，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沉稳的知性女声从听筒中传来。

    “我是路明非。”

    “正在认证......入学流程已解封，现在进行最后验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明非总觉得这个女声的语气、顿挫，莫名的反直觉，不像活人。

    “路明非，请问，你确认加入卡塞尔学院么？”

    “嗯。”

    “请回答，‘确认’，或者‘否’。”

    “确认。”路明非眯眼。

    “声纹验证通过，路明非，性别男，编号A.D.0014，阶级‘S’，现已将您列入卡塞尔学院名单。”

    “学院数据库访问权限开启，正在为您开通账户，选课表已生成。”

    “我是诺玛，卡塞尔学院秘书，很高兴为您服务，您的机票、护照和签证将在一周之内送达。”

    “仅代表卡塞尔学院欢迎您的加入，路明非。”

    “您可以挂断了。”

    路明非照做，掐掉通话，将手机还给楚子航，“这样就可以了？”

    “可以了。”楚子航点头，将提前写好的纸条递给了路明非，“我的号码，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你有时间就联系我，不过我建议是越早越好，我会给你做一次入学培训，这本来应该是由你的指导教授负责，但据我所知，他半个月前飞俄罗斯了，学院安排由我代替他。”

    “培训什么？”

    “给你刷新一下世界观。”陈墨瞳代替楚子航做出了回答，

    楚子航看了一眼陈墨瞳，觉得没什么不对，但他还是更习惯严肃的说法，又转头看向了路明非，“你的情况特殊，身份也很特殊，学院准备按照预科生的方式处理，由我给你上几节短课，让你提前了解一下学院研究的东西，龙。”

    “OK。”路明非点头，“还有其他事项么？”

    楚子航思忖了片刻，才回答路明非的问题，“学院开学的时间跟国内大学不一样，建议在一个月内，最迟五十天内出发，提前入学，了解和熟悉一下学院对你将来的学院生活有好处。”

    “还有，处理好仕兰中学的升学问题，这些等你拿到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和签证，护照之类的东西之后去办就行了。”楚子航看了一眼路明非，“这方面需要帮助的话，你可以联系我。”

    “懂了，感谢师兄费心了！”路明非的感激溢于言表。

    “嗯，别忘了入学培训。”

    “行，明天找我把家里收拾一下，下午联系你。”路明非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楚子航和陈墨瞳，“没别的事我就撤了？”

    “需要我送你一程么？”楚子航又开口了。

    莫名的关切。

    但从表情上看，楚子航似乎也没多少关切的感觉，真的就像是随口一问。

    陈墨瞳转头看了一眼楚子航这位狮心会的会长。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楚子航偷跑的行为，路明非那边就拒了楚子航的好意。

    “不用，我慢慢逛回家，也不远。”路明非笑了笑，也不等楚子航回应，他转身就走了。

    陈楚二人目送着路明非沿着街道走远后才收回视线，对视了一眼。

    “楚子航，公平竞争。”陈墨瞳低声提醒。

    “没有竞争的意思。”楚子航将手边的吉他盒提起挂到肩上，神情平淡，“他家住的其实挺远的，让你送他回家，你还得跑个来回。”

    陈墨瞳莫名的盯着楚子航，“你不喜欢苏茜.......不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楚子航瞥了一眼说怪话的陈墨瞳，不作回应，单纯道别，“走了。”

    陈墨瞳目送着楚子航离开，自己也转身走向了丽晶酒店。

    楚子航说的没错，她在这座城市里没有落脚的地方，就住丽晶酒店，如果要送路明非还得跑个来回。

    只不过楚子航说自己没有竞争的意思......

    “S”级啊。

    陈墨瞳乘上电梯，登陆了卡塞尔学院的校内论坛，联系上了一个叫【索尼克】的ID。

    诺诺：【S级确认入学了。】

    索尼克：【你确定他是S级么？履历太难看了。】

    电梯里，陈墨瞳重新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今天一整天与路明非的相处，以及自己的几次试探，最后低头扣字。

    诺诺：【抛掉过往的履历来说，路明非是个我看不透的人，外面只有一层壳子，里面是什么，我不敢说，看不透。】

    索尼克：【你都看不透？有意思了。】

    诺诺：【有意思个屁啦，别中二了，楚子航对S级很上心。】

    索尼克：【我期待一个S级的同伴，也不排斥S级的对手。】

    诺诺：【那我就不插手咯？】

    索尼克：【帮我邀请他一次吧，后续就随你高兴了。】

    诺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