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来又过了二十多天。

    是日，天空中零星地飘着雪花。

    今天少女并没有和大公一同去往空洞，好像是因为大公有客人的样子。少年陪同大公一起出门迎客，留下少女一人在宅邸中。

    另一边，少年和大公站在凛冽的风中，任凭颈上的围巾随风飘扬，四目紧视着前方。

    “已经辰时正刻了，那家伙怎么还没来到？是想放鸽子吗？”少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也只是嘴上抱怨。

    “唉，他说的是辰时过来，咱也不知道是辰时的什么时候。”

    大公也很无奈，只能这样对少年说。两人从日出正刻出府迎接，一直等到辰时正刻，已是一个时辰，对少年这种不常静止的人来说，在如此恶劣天气下等待一个时辰简直是折磨。

    “我说你这家伙为什么要亲自来迎，那家伙又不是多大的角儿。”

    “其实你可以不和我一起出来的。”

    “那怎么能行！”对于大公的话，少年气不打一处来，“那家伙可是异教徒，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危险的行径来。”

    大公依然直视远方朦胧的地平，缓缓开口道：“你这算是歧视异教徒吗？”

    “少拿这种事开玩笑。”少年一下子抽出剑抵在大公脖子上，“那家伙要是个正常的异教徒也就算了，可那家伙信的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啊，我知道。恶魔啊，那可是......”

    少年这才收起剑。此时，远方模糊地出现了一队车仗。

    “哎呀，这可真是能折腾。”

    大公和少年不由眉头紧蹙，少年更是把本已收起的剑又拔了出来，甚至做出了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

    车仗愈来愈近，少年的手也攥得越来越紧。

    不过多久，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车仗前打头的飘扬旗帜，旗上纹着一条漆黑的猎犬，呲牙咧嘴的，仿佛要将目光所及之物全部吞入血盆大口之中。

    盯着那面黑红二色的旗，少年不满地咂了咂嘴。

    终于，车仗在少年与大公面前横着停下。从那狭窄的车门拱中，一只如柴火般的手撩开遮蔽日光的车帘，摇晃着身躯被簇拥着走出。少年警惕地盯着那张干瘪的脸，那面庞只是微扬了下嘴角。

    今日雪花虽然稀薄，风却不同往日的大。狂风吹过从车中走下的那人，那人便好像要被吹走似的，也难怪，毕竟光杆般嶙峋的骨架，就和无根的杂草一般孱弱。

    “许久不见，梵派大公，近来无恙？”

    “哦，多谢艾尔弗阁下相助。承蒙好意，近来一切安稳。不过今日的风甚是喧嚣啊，是近日要下大雪的缘故吗？”

    大公拉住那人的手，两人如此寒暄。不过若不是大公此举，那人恐怕就真如野草一般被大风压倒了。

    “梵派大公，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开门见山地问了吧。您带这么多人过来，是何用意呢？”

    那人嘴角微微一动，仿佛对大公此语很是不满，却并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而是依然握着大公的手，稍稍侧过身去，也不说话。大概是看到了少年持剑挺立在大公身边，所以才未敢发难。但他那点小动作可全被少年看在眼里。

    “哎呀，这不是听说艾尔弗阁下领地边境正受到那些精灵们的侵袭，想助你一臂之力嘛。”

    “梵派大公，没有政治手段就别整这套弄虚作假的东西了。您此番前来的目的为何，您如今信仰的那个偏执狂已经都在那封信里挑明了，您再在此假惺惺也只是白费时间，倒不如让那偏执狂亲自出来和我们好好谈谈来得实在。”

    那人听闻大公此言，脸上瞬时起了愠色。像是相应他的情绪一般，霎时间，雪量激增，风速骤变，与此同时，从那人的背后升腾起一股墨色的逆流。

    少年察觉到其中的危险，立即用臂肘轻触了下大公，示意他提高警惕。

    墨色的洪流冲天过后，又顺着梵派大公的手臂向前蔓延。在收到少年的提醒及看到黑色的动作后，大公会意，立刻松开了和那人握在一起的手。

    按理说墨水应该擒住大公死不松口，可它却甚是自信地任凭大公脱离而出。大公凝视那团漆黑的墨水，不免有些心寒，竟无意间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喂，你也太胆小了吧。”少年忽然喊道。

    “你在说什么？”大公十分不解，问。

    “我说你刚刚后退，也太胆小了点。”

    “你怎么敢断定我后退了的！”

    “哼，要你管啊！”少年刻意隐瞒了他看到的事实，“比起那个先把眼前这家伙要干什么弄明白才是最紧要的吧。”

    然而还不等大公应答，乌黑的油墨便完全吞没了两人眼前那骨瘦如柴的大公，以之为轮廓显现了身姿——头为牧牛，脚下的履被鸟掌撑破，其余的则并未做改变。

    “初次见面，愚蠢的垃圾们啊，汝等可识吾之威名？”

    当此时，漆墨仍未完全退却，依然逗留于明媚阳光洒落的白色大地之上。

    “你是？”原本要应答少年的大公问道。

    “哈哈哈哈，对于汝等虫豸而言，说出我等名讳乃是无可赦之罪吧。也好，我便亲自告诉你们。吾名阿加雷斯，乃七十二柱魔神其二。这番，汝等可曾有印象？”阿加雷斯微笑着自我介绍道。

    “哦，原来如此......你这样子确也稍许符合书中所言的形象。嗯，姑且就当你是那位吧。”

    “哈哈哈哈，你很嚣张啊......”对大公挑衅似的不敬，阿加雷斯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没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动作，“对神明那么敬重，对我等的态度却是这般啊。”

    就在阿加雷斯轻声说完这番话的瞬间，地面的墨迹蠕动，未等少年和大公做出任何反应便一举勒住大公的颈项，将大公高擎上可望不可及的天穹。

    “喂喂喂......”少年抬首仰望，却只能看到一块渺小到极致的黑点在窜动。

    “我说，现在可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吧。”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滩墨迹以刚才同等的速度袭向少年。然少年只是将剑直指天空，意图效仿刚才行径的墨团便一分为二，彻底化为了不知谁人泼在雪地里的一滩黑渍。

    “哦呀，这可遇上了好东西呢。”

    “我说，偷袭，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吧。”少年挥下剑，剑锋直指面前仍在笑着的恶魔，“虽然老婆子说你们一向卑劣，但若不是真遇上了，我还有一丝不信呢。啊，只是一丝而已。”

    眉眼中，流露清澈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