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连的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推拉着绑上绳子的四人，转脸掉腚的功夫，全都离开。

    狭窄土屋里只剩下寂静，杨立擦起洋火，重新点亮蜡烛，把张小米从桌子底下拉起来。

    “你叫什么？”

    “张小米。”

    “小米你别怕，赵队长他们没危险，只是六连的同志为了确保万一，先把他们送到禁闭室。

    等过两天，团长和政委回来，就把他们放出来。”

    “我不怕！”

    张小米小脸上只见认真，没有一丝慌乱，瞪着一双忽闪的大眼。

    “好，乖孩子，跑一天累了吧？你先去床上休息，这几天就在我屋里，别出去。”

    “嗯，好。”张小米乖巧的点头。

    烛火吹灭，吱呀声响，杨立走出来，小心关上门，在门外叹气一声，脚步匆匆离去。

    这一片小小天地，陷入黑夜独有的静谧。

    张小米躺在床上，手放在腰上一直没拿下来，腰里掖着的是枪。

    如果不是赵义在被抓之前给了一个眼神，如果不是杨立先一步护住，藏在桌子底下。

    小小手掌里那把略显沉重的南部十四式早就射出子弹。

    确认杨立的脚步消失后，张小米无声下床，站在门后静静等了一会儿。

    左手搭在右手腕上，左手指肚下有东西不断跳动。

    赵大哥说，这个叫脉搏，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定有脉搏。

    跳一下就是一个数。

    张小米认识的数不多，只会从一到十。

    按照赵大哥说的，数十个十，张小米嘴里默念，嘴唇无声开合念数。

    脉搏跳动一百下后，门外仍然是无声，张小米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左右张望无人。

    脚步轻盈地走出去，贴着墙根，走在阴影里，每到一个拐弯，就在墙角处摸索一阵。

    有六连的战士在放哨，但是哈欠连天的他们连一点异常都没察觉到。

    片刻后，张小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村子。

    ……

    六连的战士熙熙攘攘地挨挤着游击班五人。

    赵义身上各种装备，挎包、水壶、刺刀、腰带，被六连战士一哄而上抢走。

    顺子三人同样不例外，转眼身上只剩下了一身衣服。

    “歪把子，手榴弹，连长咱们发财啦！”黑暗中，有战士发出声音。

    孙麻子挣扎着想抢回来。“那是捷克式，你个土包子，不懂别说话！”

    “俘虏不准说话！”一只脚把孙麻子踹了个趔趄。

    顺子扭动着身体，不想被抢走手榴弹，同样遭受了这个待遇。

    只有王大，傻呆呆不动，身上又没有枪，免遭了一劫。

    赵义保持着冷静，知道可能存在误会，解释道。

    “黄连长，我们是刚成立的青山镇游击队，我是队长赵义，接到命令，来根据地休整。

    警卫排的人送我们来的，郑同同志可以作证。”

    黄大风的声音懒洋洋的，手掌摁住左腰上的木制枪盒。

    “赵队长，不是我不相信，这里毕竟是根据地，你们突然闯进来，我也很难办。

    放心，你们的武器装备我只是暂时收缴，等对你们的身份核实完成之后，会还给你们的。”

    “我们在村外转了半天，都没见个人，谁让你不在根据地外放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给我闭嘴！”

    孙麻子扭动身体，再次挨了不知道谁一脚。

    六连的人推着赵义几人拐了几个弯，到一座独立的土屋。

    “赵队长，委屈你在这待着。”

    黄大风一挥手，几人被推搡着进了屋里。

    门啪地一声关上，接着是一阵落锁声。

    土屋内徒四壁，地面上铺一层稻草，扑鼻一股霉味。

    孙麻子转身一脚踹在门上，“放老子出去！”

    门外没有任何回复，六连的人抢分着四人的装备，嘻嘻哈哈的离开。

    “什么正规军，土匪、强盗！”

    孙麻子破口大骂，大肆咆哮。

    “这是什么破地方，老子是打鬼子的功臣，放我出去。”

    “你才是土匪。”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句。

    “狗日的顺子，你枪都给下了，人都被关起来，还在这说好话。”孙麻子的怒气找到了宣泄口，冲冲的转向顺子。

    “六连的同志说了，核实好身份就放我们出去，枪也会还给我们，你咋咋呼呼什么。”

    “好枪到了别人手里，就别想再拿回来！”

    “那是你们土匪国民党，不是我们八路军，我们是正规军队。”

    顺子和孙麻子又对上嘴了，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赵义懒得理这两个货，自顾自的找个墙角，堆几捧稻草，靠着墙壁眯眼打盹。

    今天从早到晚，先是急行军到指定地点，再是阻击治安军，最后又挖坑掩埋物资，累了一天。

    没一会响起鼾声。

    顺子和孙麻子不再互相对骂，改用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

    村落中某处，一间宽大的屋子，两排通铺相对，中间是最多能容两个人走的通道。

    通铺上朝外摆着枕头，地上两排布鞋，脚尖相对，显然是一间宿舍。

    夜色更深，六连的人亢奋的像是打了鸡血。

    奢侈的点着一盏油灯，人拢成圈，圈中间铺一床被，上放着刺刀、水壶、腰带、挎包、机枪、手榴弹……

    参军时间长、资历老的老兵，能一件件的上手摸。

    资历短的新兵只能在后面流着哈喇子看。

    黄大风捋着驳壳枪柄下的红绸带，往冰冷枪身上哈口气，再用脏乎乎的衣袖擦亮，爱不释手。

    “龟孙，一个游击队，装备比主力连还好。”

    “是啊，当初要是有这么好的装备，对付小鬼子的铁王八也不用死半个连的兄弟。”

    紧挨着黄大风身边，一个相貌周正的战士，伸手端起捷克式，慨叹。

    黄大风身为连长，能坐他旁边，并且第一个上手机枪，自然是资格最老，最得信任的战士。

    斜斜的枪口垂下，无意间指到黄大风，吓得赶紧往后挪。

    “三儿，这可是大家伙，你悠着点，一个不小心咱们六连仅剩的这几个都得叫你报销。”

    寅三笑笑，抬起枪，枪口指天。

    “连长，我可是咱连唯一一个会用机枪的，怎么说你也得对我有点信心。”

    黄大风连连摇头。

    “可别吧，自从上次炸鬼子铁王八，咱连最后一把机枪报销，你都多久没使唤过机枪了。

    万一手生，把我给突突了，我找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