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韫是李泊予嫡长女，在家族这一辈之中行三。

    这样的身份，应该足以让她凌驾于众多同辈之上。

    但她是个女子。

    正如玉嫣然的战功不被世人认可一样，李知韫在家族中继承人的地位同样岌岌可危。

    李泊予的确没有嫡子，可陇西李氏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与主脉血缘亲近的并不是没有，优秀的儿郎也并不是没有。

    纵然有父亲率领的家族嫡系长辈的全力支持，可每一步她都走的如履薄冰。

    她谨慎了那么久，自诩同辈之中无人再可如她一般难测，可今日看到林倾妍她才意识到，面前这个面容清丽看似柔弱的闺阁小姐一样的女子，其实不比她差。

    一副失落已久的先祖丹青，陇西李氏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却让这位久居深闺的女子得到了。

    李知韫正色，“不知林小姐，想要什么。”

    “简单。”终于进入正题，林倾妍开门见山，“我想要青州布政使，陶安。”

    “林小姐玩笑了。”李知韫摁了摁额头，“陶大人眼下是朝廷叛臣，早就不知道逃去了哪里，您来向我李家要，不觉得滑稽吗？”

    “陶安与陇西李氏有私交。”林倾妍说道，“我不相信陶安会叛逃朝廷，他和幽州布政使江海不同，他是陇西李氏的姻亲。”

    陶安的夫人，正是李知韫的亲姑姑，只是当初二人婚宴并未大办，也没有大肆宣扬，所以哪怕朝廷也不知道陶安居然还和陇西李氏有这样一层十分亲近的关系。

    “据我所知，陶夫人与玉将军的夫人曾是私交甚好的手帕交，其情谊不输金兰之交的知己。”

    “玉将军镇守西北边境，多年来无论粮草还是军匠皆能顺利拿到，并且毫无拖延，朝廷大力支持是一回事，陇西李氏和陶大人出的力怕也是不少。”

    “陶大人更是和玉将军在五年前成为八拜之交，两家从此交好，且陶大人有一女，今年恰好年芳十五，若是玉家小将军未曾战死，两家就是要结亲的。”

    林倾妍说的这些事，都是上辈子的事。上辈子她嫁给顾修远时就是太子妃，这种身份注定了她无法干预政事，但顾修远从不以为意，发生了什么都会给她说，包括陶家，玉家和陇西李氏之间的隐秘联系。

    这种联系的确被他们藏的很深。毕竟陇西李氏在天下人心中位置特殊，尤其是在皇室看来，纵然五姓七望于开国时也曾立功，但对他们不得不防。

    “林小姐，这只是你的猜测。”李知韫无所谓地说道。

    林倾妍笑笑，“三小姐，是与不是，一查便知。你们能将这些关系藏至今日，是因为玉将军镇守边疆，你们不想给他惹麻烦，可见陇西李氏心中有天下，也有百姓。而青州粮仓空置，玉将军虽然因丧子与重伤顾不上这些，但吩咐麾下能人或者给朝廷递封折子也是可以的，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相信陶大人。”

    “你说，什么样的交情，能让一个边境主将这样相信一个‘叛臣’？”

    沉默片刻，李知韫沉声说道，“你这一趟，是专门来见我的。”

    见李泊予和见李知韫，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掌控着整个家族，是家族中的领导者。后者却只是一个不确定的继承人，甚至如果家族旁系反对激烈，那么李泊予就必须重新考虑家族的继承人——哪怕这个女儿比同辈子侄都要聪慧。这是他身为一个家主必要的取舍。

    但林倾妍给她送来了稳固位置的机会。

    先祖的一副手绘丹青他们找了许久都没有任何线索，连蛛丝马迹都没有，但林倾妍有。

    林家嫡女和忠国侯这两个身份，谁都知道哪个更重。可来的人却是林家嫡女。

    林家嫡女不必李家家主接待。

    “林小姐，你很聪明。”李知韫看着她说道，“姑父的确不是叛臣。”她口中的“姑父”，自然就是陶安。

    “可李氏无法确定姑父一家现在何处。”她很快地补充道，“所以你想来陇西李氏来打探姑父的下落，是完全没用的。”

    “但是陇西李氏在西北可以调动的力量远远大于朝廷，我需要陇西李氏的帮助。”

    林倾妍一点也不客气，哪怕是李知韫，也听的嘴角微抽。

    “太原王氏也在西北境内，林小姐何不去找王氏相助？”

    林倾妍摊手，有点无奈地叹气，“我能怎么办呢，我手中没有太原王氏需要的东西啊。”

    这可真是好坦荡荡的一个人啊！

    如果不是她眼中闪动的那一抹狡黠光芒，说不定李知韫还真的信了。毕竟太原王氏可没有这么多把柄让林倾妍抓啊。

    “精诚合作罢。”林倾妍从袖袋中拿出一张卷成筒的纸递给李知韫。

    李知韫接过来，拆开是一个地址。

    远在兖州。

    一西北一正南，扯的可真够远的。

    “我的诚意在这里了，不知三小姐觉得怎样。”

    “你不怕我拿了东西反悔吗？”李知韫合上纸条，“我拿到了东西，完全可以现在就改口反悔。”

    林倾妍抿了口茶，手中丝帕上绣着灼灼海棠，娇艳明媚，“三小姐这么确定这就是最后的线索？”

    谁都要在手中留个底牌，面对陇西李氏，更要留下底牌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忠国侯府可不会为林倾妍的所作所为背书，她必须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

    “我很好奇。”李知韫面色不变，反而问道，“林小姐做这么多，是因为你的兄长在战场，还是因为睿王在战场。”

    一个闺阁女子，在世人眼中她也只是个闺阁女子，只需要在后宅安稳待着，哪怕前方战场死了再多人，她们也完全可以做一株菟丝子，生活在繁华喧嚣之中，做她们的千金贵女。

    哪怕她的父兄都在沙场，她的心上人在沙场，在世人眼中，她最多也只需要去庙里祝祷祈福。

    这就是一个闺阁女子所能做的所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京都迢迢赶来青州陇西地界，与李氏做交易。

    她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