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是传闻中的黄泉之花，非死不得见，所以人人忌惮，寻常连提起都不会，更别说用作雕刻纹样——脑子抽风了才会这么干！

    事实证明，这帮人脑子可能真的抽风。

    绣春刀是锦衣卫特有，不论是打造的款式还是上面的雕刻纹路，全是大内专属。朝廷可能不知道江湖中都有什么，但江湖一定了解朝廷。现在这些人胆大包天，要么是真的不知者无畏，要么就是明知道这是朝廷的人却还要前来动手。

    前者死了活该，后者就不该活着。

    顾修远心念电转间思索着，道：“韩指挥使，麻烦书信一封，派人快马加鞭回去禀报皇上，切记，一定要当面回禀！”

    顾修远咬紧了“当面”两个字，韩雷立刻明白。能这么巧在雨天截住他们，只能证明身边有细作。锦衣卫是被他筛了又筛，祖宗十八代都翻查了无数遍，出现差错的可能性很小。那就是羽林军……

    宁初尧脸色黑了黑，目光扫过一遍那群下属，道：“羽林军多是世家子。”

    世家牵涉颇深，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家老小都被人拿在京都，让他们投敌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顾修远明白这个道理，故而打断了韩雷欲言又止的话头，说道：“韩指挥使，也许在朝堂也说不定呢。”

    派人截杀两个皇子亲王，这胆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雨声越来越大，阳光透不过重重黑云，破庙里昏暗阴沉，又因为有晕黄火堆而显得格外温暖。

    尸体已经尽数处理完，一场大雨冲刷了所有血腥，顾思远终于重拾他身为亲王应有的尊贵体面，扶正了腰间悬挂的用作配饰的佩剑，眺望前路，耳边听着宁初尧说道：“今日雨太大了，王爷，咱们今天走不了。”

    顾思远清咳两声，正眼说话，却突然发现宁初尧是在跟顾修远说话！

    脸色霎时阴沉，重咳两声，顾修远转过身，冲着顾思远行了一礼，“二哥，宁大人以为你在思考事情，这才来向我禀报。”

    顾思远假笑，“你我是兄弟，向谁禀报都是一样的。”

    宁初尧面色严肃，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行礼说道：“回禀瑾王殿下，大雨不停，咱们今日就走不了，但粮草受不得雨淋，怕是还得采取措施。”

    顾思远看了眼装粮草的车，那上面防雨布盖的比他身处的这座破庙还要严实，不透风不漏雨的，还要怎么收拾？

    但他不能这么说，粮草重要，他这么说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那就想法子，宁大人，父皇对你委以重任，你可不要让本王和三弟失望啊！”

    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宁初尧和韩雷同一时间看向顾修远。

    顾思远同样看向他。

    顾修远定了定神。他知道这个二哥志大才疏，但万没想到粮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也敢不动脑子！哦，还是动了的，起码知道不能乱说话。

    “破庙里放不下那些粮食，让人加固防雨布，将军匠集中起来，确保他们的安全。”顾修远吩咐的有条不紊，每说完一句还要看一次顾思远，得到顾思远的点头他才会继续说下去。

    加固防雨布意味着人用的就要减少，但瑾王殿下是万万不可委屈自己的，哪怕粮食会潮湿，他也要确保自己万事无忧。

    多亏了睿王殿下在啊！

    雨足足下了一天，等到夜幕降临时才渐渐止住。

    宁初尧和韩雷心疼属下，不乐意自己人冒雨出去打猎，而且这么大雨，也没什么猎物，于是不约而同地忽略了金贵的瑾王殿下的饮食需求，拿了干糙扎嘴的干饼子和硬邦邦的肉干来。

    火堆上煨着热汤，是有个锦衣卫在刚刚偶然撞见的野兔，兴高采烈地猎回来，剥皮剔骨，炖成了汤。

    又拿了四个兔腿烤来吃，顾修远手中短匕随手在兔腿上划了几刀，正反刀口深浅方向皆是一致，这刀法落在宁初尧和韩雷眼中，又惹来两人猜测的目光。

    顾修远没当回事，烤好了兔腿片下肉递给顾思远，“野外粗糙，二哥凑合用罢！”

    顾思远早就饿的肚子咕噜叫，此刻有肉吃，哪儿还肯吃干饼子硬肉干，接过兔腿就大快朵颐，丝毫不管周围的锦衣卫和羽林军。

    顾修远又取下另两条兔腿，同样片成片儿，自己留了两片，又递给宁初尧和韩雷，让他们看着分。

    没人觉得睿王在沽名钓誉。因为他在将干饼子和硬肉干泡到兔肉汤里时的动作非常坦然，身边还围着几个锦衣卫和羽林军，有说有笑的，相处十分融洽，丝毫看不出这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中宫嫡子，而是一个与将士同吃同住的将军。

    反观瑾王，不仅骄矜倨傲，还十分麻烦，且十分废物。

    众人心中的天平在很迅速地倾斜。

    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很快就被送到了京都。

    他们才刚刚走出平洲、凉州、冀州的交界处，现在正在冀州边缘处，不过一天时间，居然就出了杀手，还是顶级的死士。这样的“意外”令帝王震怒，锦衣卫剩余人手立刻动作起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幕后之人。

    舒妃得知顾思远遇袭，心疼的直落泪，却又听说了今日武帝震怒的事情，不敢去面见皇帝放儿子回来，自己跪在小佛堂里，边落泪边捻着佛珠，身边儿的宫娥如何安慰都止不住泪。

    皇后倒是镇定许多，问了些能说的小细节，道：“两位亲王奉命护送辎重，这是皇上的令，哪怕是他们受伤了，也不得耽误大军的用度。”

    想了想又道：“让人快马加鞭，给瑾王和睿王送些上好的金疮药过去，再从太医院拨一部分伤药，给那些将士用。”

    皇后思量周全，比起舒妃不仅落落大方且可靠。

    同样慈母心，怪不得人家是皇后呢！

    消息传回京都时，距离顾修远遇袭已经过去了两天，且不说顾修远那头已经动身继续前行，京都这边老国公也准备动身了。

    老国公人老心不老，身着铠甲手提红缨长枪，身后三万将士肃立无言，他们看向身后的城墙。

    武帝站在城楼上，帝王冕服厚重沉稳，带着不可侵犯的凛然威严。

    他的左侧是文臣，右侧则是留守的林政南等一众有爵位的武将。

    “朕，”帝王开口，声音浑厚，“等待大军凯旋！”

    “定不负皇上所托！”老国公率领，三万将士一同下跪，喊声可震天地。

    郑千澈抬头，看到了祖父黑白掺杂的头发，再抬头，看到了威严的帝王与屹立的城墙。

    他素有纨绔之名，被庶出的兄长压在头上十几年，人人都在嘲笑郑屹川，可人人也都看不起他郑千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废物。雏鹰时刻磨着尚且稚嫩的爪，只等展翅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