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一场闹剧
金玉堂不愧是老字号的店,总共五层楼,一层是平民百姓也能买得起的普通饰品。而二层就开始是给官家小姐们准备的了。但三四层才是真正接待诸如林倾妍她们这种顶级世家的女孩子的。至于五层……
从有记忆起,五层还从未有人上去过,自然也没开过。
三层是金银,四层是玉石。
时人以玉为风雅,皆爱配玉饰,哪怕只是一个玉制的耳坠子,那也是风雅人。
元琼月正在备嫁妆,京都里头的大小店铺不论有无名气都对元家大小姐的脸记得熟熟的。元琼月刚一登门,立刻就有人通报了管事,由管事的亲自来接待。
女子嫁妆,是从出生起就开始备的,从襁褓幼儿到豆蔻少女,从豆蔻少女到为妻为母,再到百年驾鹤,东西一应俱全。
吃穿住行用,没有哪一样是缺了的。
但还有一些每年时兴的首饰和衣物,那就是需要现备的,需要慢慢采买。
所以元府现在可是京都各家铺子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就连金玉堂,为了拉拢,也是频出优质首饰,就为了拉来这个大客户。
这不,元琼月甫一露面,管事的就带着满脸笑容迎上前来,“小的见过元小姐林小姐,二位快请!”
元琼月手中团扇轻轻晃动,“我府上都来金玉堂多次了,管事的莫非还有新东西能出手?”
管事的笑的矜持,“元小姐哪里话,做生意的哪儿能没有新鲜东西。”
管事儿的这么说,林倾妍也起了兴趣。往日里她们需要什么都是由铺子送到府里头任由她们慢慢挑,自己个儿出来逛的少,自然兴致勃勃。
丫鬟们在后头跟着,管事的引着一路上了三楼。
这里人不若一二层多,却都是大浪淘沙后有资格上来的。
两人挨个一点点看过去,金银首饰熠熠生光,金是富贵,银是低奢,楼阁亭台,小桥流水,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游鱼龙凤。
花样子不少,精巧又细致,令人望之生喜。
管事儿的瞧着林倾妍的目光,那是一顶冠子,金做底托,玉做装饰,镶嵌三颗润泽珍珠,一眼瞧去,不仅显得尊贵,还显得低调。
“林小姐好眼光!”管事儿的奉承,“这是咱们家工匠新制出来的,正适合林大公子!”
未出嫁的女孩儿买个男子用的发冠除了父兄还能送谁?
林倾妍抿唇笑笑,不接话。自然不是送给父兄的,看到冠子时,她第一想到的,是出身皇室生来尊贵的那人。
元琼月也是笑笑,心里头计较着这对小儿女大概是自己能成。
也不问价钱,林倾妍直接让人包起来送到林府。
管事的最喜欢这种痛快不讲价的客人,看向林倾妍的目光更加热切。
这俩人今儿还真是来做散财菩萨的!
元琼月不仅要自己看些时兴的手势,还要给未来婆家的妯娌与姊妹们送见面礼,捎带手还给家里带了些东西。
林倾妍就更不客气了。家里头有个小侄子,小侄子可爱软萌最是讨人喜爱,加上林倾妍自己手里头银钱不受限,花起来更是痛快。祖母的,自己的,父亲的,大哥的,嫂嫂的,侄儿的……甚至还给几个庶妹也各挑了一件!
更别说单拎出来送给顾修远的了。
仔细想想,前世今生她还真没怎么给顾修远送过东西。前世是因为圣旨两人才凑一起,林倾妍根本不知道某人为了娶她都费了什么心思,一门心思地维持自己睿王妃的地位,相敬如宾都是正常事,送礼也只是按照礼仪规矩送——所谓至亲至疏夫妻,可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这辈子,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压根就想不起来送礼这事。
两人意犹未尽地从金玉堂离开时,管事的已经乐的合不拢嘴了。就这两位大小姐今天在金玉堂的消费,金玉堂未来半年不开门都行!谁会不喜欢这样的顾客!
而在她们离开时,金玉堂那神秘的五楼开了个小小的窗户缝儿。
清茶看着就气,“小姐,您才将将退热,让您出门都是因为您折腾的太过怕您病中郁结于病情不利,您怎么还能开窗?”
这金玉堂五楼,竟然开给了郑家人!
因为这里本就是郑家的铺面!
郑琬撇嘴,悻悻关上窗,“你可真没趣儿,没认出来刚刚出去的是谁?”
“认得。”清茶为这小主子可真是操碎了心,年纪轻轻的就觉得自己平白老了十岁不止,“颖国公府和忠国侯府的嫡小姐。”
“但这不是您开窗的理由。”
这严肃的……
崔静檀失笑,“清茶,你可别为难表姐了,你连个冰都不让用,一口酸梅汤都要念叨半天,大热天的表姐现在还能耐住性子也就是身子不爽利懒得动弹,不然你看你接着唠叨,表姐定要将你撵出去的!”
清茶面孔一板,“表小姐不要站在小姐那边说话,您回回都护着小姐,才纵的小姐越发任性!”
崔静檀:“……”
嘴皮子利索的也没法子。
说是表姐妹,其实和亲姐妹也差不多了。崔静檀固然年纪比郑琬小,但郑琬自幼身子弱,美人灯似的一阵风吹过都要咳两声,故而身边人都捧着哄着,也由此养出了娇惯性子。崔静檀又打小是个活泼的,身康体健,每每二人在一起玩,就会被长辈叮嘱多多看顾郑琬。多年下来,崔静檀竟然比郑琬更像姐姐。
但这姐妹不能要。清茶一看这表姐妹俩凑一起就头疼。一个娇气,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崔静檀回回护着郑琬,就连族中长辈们都头疼!
“元琼月,林倾妍。”崔静檀也回想着那两人面容,“元琼月定了亲,此次选秀没有她的事情。”
又顿了下,眼中出现了丝感兴趣的神色,“林家小姐及笄礼办的轰动,不仅昭阳长公主做正宾,更有中宫赏的一对玉如意。”
“姐姐,中宫嫡子可还没有娶妃呢!”
郑琬瞥她一眼,“你想嫁睿王?”
崔静檀撇嘴。谁想,宫里一点都不好玩。
别管这表姐妹俩在说什么,逛的意犹未尽的两位大小姐都是一无所知的。
因为紫云已经送来了崔郑两家的资料。
林家的人没有必需她不会动用,而查崔郑两家她又没个正当理由,就不方便动用林家人手。这种时候,睿王府的人就很好用了。
“郑家这位大小姐,定然不会冲着选秀来。”翻完资料后,林倾妍若有所思。
弱症体虚,娇贵养着,是不适合皇家生活的,郑家家主和夫人就得绝了女儿的心思。
倒是这位崔家嫡次女,瞧着性情不定,尚且弄不明白进京来的目的。
“郑崔两家的女儿不会入皇室。”正在胡乱猜测着,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就闯了进来。
林倾妍轻飘飘瞥他一眼,“光天化日,擅闯闺阁,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就养出来你这混不吝的性子?当年的稳重呢?”
这人上辈子可没这么轻佻!
顾修远从窗子翻进来,遣退了紫云,接过林倾妍手中一沓子资料,“如今我只是个身有皇差的皇子,上头君父下有兄长,我做什么要稳重。”
还挺理直气壮。
行,找自己的身份定位找的挺准。
林倾妍拿这混不吝的男子没法子,又突然想起来今儿去金玉堂买的那一堆东西。
该给谁的都已经送过去了,唯有剩下一堆给顾修远的,还在自己手里。
她起身拿来了特地挑选的那顶金镶玉的发冠。
顾修远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
林倾妍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手中拿着发冠左看右看,又看看他头上正戴着的一定玉冠,有些犹豫。
顾修远现在用的冠子,是蓝田玉制成的,上面雕刻祥云纹,看上去轻盈缥缈,男子身姿又挺拔,面容俊朗,这个发冠更是衬得他丰神俊朗。
本来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现在给他换下来试试新的,可没等她决定好,顾修远就自己摘了发冠,长发披散而下,水流一般,入手时凉而顺滑。
“快,给我戴上试试!”顾修远几乎迫不及待地说道。
林倾妍:“……”
她要反思一下了,到底是多么严重的心理阴影,才能让顾修远收到顶发冠都这么激动的。
拿起梳子,林倾妍抿唇,“本小姐可从没伺候过别人,你可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顾修远斩钉截铁。
林倾妍无语,决定不再说话,默默给他梳拢长发,又拿起发冠。
古人常说“正衣冠”。正衣冠,亦是正自身。
铜镜中映出男子俊朗眉眼,也映出女子清丽容颜。
他们一坐一站,气氛融洽的无法再插进第三人,仿佛天生一对一般。
林倾妍伸手为他扶正,却突然被顾修远握住。
“阿妍,你可曾后悔过嫁于我?”顾修远突然问道。
林倾妍毫不避讳地盯着镜中映出的人影,一刹那间上辈子的所有飞速在眼前掠过。
突如其来的赐婚,失去的孩子,后宫的嫔妃,声声唤她“母后”的庶子庶女……直到临死前的那场大火。
她可曾有一瞬后悔过?
“也许曾经有吧。”林倾妍说道。
顾修远眉眼间掠过道黯然光芒。
“可我现在不后悔。”林倾妍看到了自己满意的反应,补充道,“修远,你不该怀疑自己的。”
纤纤玉手反握住男子干燥温暖的手,声音娇软,“你待我好,我明白的。以前我只是一时想不通,从此后不会了。”
说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这辈子,我不管你为王还是登帝,你我二人之间不许再有其他人!”
这话说的霸道,传出去最少也得落下个“善妒”的罪名,但听在顾修远耳中,却只剩下了可爱,他不禁起了心思逗弄,“那如果有呢?”
林倾妍眨眨眼,思考了片刻,“怎么说我也是忠国侯之女,自然不能堕侯府威名。你若是敢三心二意七十二妃,本小姐就先弄死那些敢往你身边凑的女子,再把你锁起来!”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故作凶狠的张牙舞爪态:“用漆金描凤的大粗链子锁!”
岂不料一句话,直接把顾修远逗得笑起来!
“你笑什么!”林倾妍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手里头还捏着根今天刚买来的簪子,也是准备给顾修远的。
就是此刻这根簪子正在某人脖颈周围来回摩挲,冰凉凉的触感像是一个不小心就能扎下去似的。
顾修远丝毫不以为意,随意说道:“看我们阿妍格外美丽,简直比下去了整个京都的贵女。”
林倾妍哼了声。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不知道你之前笑话我了!
闹够了,就该言归正传了。
“选秀之事,怕是笑话一场,阿妍,你不必担心。”顾修远道,“我已经和父皇母后提起过,只要林家没有意见,为你我赐婚的圣旨很快就能下来。”
“笑话?”林倾妍愣住了。
传的沸沸扬扬的,各世家基本都收到了风声,现在说可能是一场笑话?
谁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没看到的是顾修远眼底飞快掠过的一抹冷光,只听到男子冷声,“阿妍,赐婚圣旨下来前,除却父皇母后召见,你万不可入宫。”
林倾妍不解,却也明白顾修远自有他的考虑,她有时候也不必太刨根问底了。
果不其然,两天后就从宫里传出消息,璟王生母悫妃被罚禁足,期限不定,且华阳宫从悫妃至洒扫婢女内侍,按照身份高低,罚俸五年到半年不等。
禁足就罢了,还罚俸,且禁足还未有期限,这就等于说帝王心里一日不过去这事,悫妃就一日出不来。
而这个消息传出来的当天下午,又有消息传出,说璟王顾明辉入宫为生母悫妃求情,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武帝却见也没见,直接让人遣他回去了。
也许是不幸中的大幸,帝王震怒,却未曾牵连璟王,璟王在帝王心中还是有位置的。
出了这事,最高兴的莫过于瑾王顾思远与他的生母永宁宫舒妃。
舒妃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她的封号一般,浑身都舒畅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