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妍心中有事，老太太自然看得分明，只是老太太素来清醒，小辈们自有小辈们烦恼的事情，她们若愿意说，她老婆子也能听听提点提点，若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强迫，总归有她和侯府在旁边护持着，也出不了什么大茬子。

    但有一件事是要提前通气的。

    “你也到了许嫁之年，妍儿，对自己的事情你也该上点心了。”这日请安过后，老太太独独留下了林倾妍，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可是有哪家打探到了祖母这里？”林倾妍问道，“祖母的意思呢？”

    老太太犹豫了下，才说道：“是你舅舅家。”

    林倾妍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二舅舅家的表哥已经娶亲了，也没有次子。大舅舅家的次子承景表哥尚未娶亲，可是这位表哥？”

    上辈子就有这件事，可惜那时候她大舅舅晚了一步，被顾修远捷足先登，一道圣旨带进了睿王府。

    不，上辈子大舅舅家未必没有起过心思。毕竟楚家在外祖父外祖母过世后就已经有了衰败之兆，是母亲嫁进忠国侯府后拉了娘家一把才让楚家勉强在京都的顶级权贵圈子中立足，否则楚家早就沦为了三四流的小家族，又哪里能仗着侯府名声作威作福。

    上辈子她也正是考虑到楚家的境况才挑了那么一位好侄女儿入宫，谁知竟是引狼入室！

    “正是你大舅舅家的嫡次子。”老太太看向林倾妍，“妍儿，你可是想……”

    “不，我不想。”林倾妍直接摇头拒绝，“祖母，母亲在时两位舅舅已经不和我亲近，眼下母亲已经不在，那点血缘虽然亲近到底隔了一层，况且两位舅舅的性子您清楚……优柔寡断又狠而不绝，说句难听话，楚家就是个火坑，孙女跳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面对着老人家历经岁月沉淀后更多睿智的目光，林倾妍选择实话实说，“舅舅有心想要提亲，不过是看中孙女背后的侯府。可若有万一呢？孙女何去何从？”

    楚家可以共患难，却绝对不能同甘。况且，几位皇子中，楚家到底站谁，现在可还是未知数。毕竟顾修远虽然是中宫嫡子，但在他前面还有两位皇子，皆已成婚封王，并且已经入朝。夺储之事虽然还不明朗，但可见腥风血雨就在眼前，楚家太不稳定了。

    这番话若换个人来听，必定要斥责林倾妍冷心冷肺不顾血脉亲情，是一个攀附权势的小人。可在老太太听来，却是极其诚恳。

    楚家那两位舅老爷是个什么模样老太太心里有数，只是儿媳的确担得起侯府宗妇的称呼，多年来也是尽心尽力，老太太再不喜欢楚家，对儿媳妇总是宽容许多。只是儿媳骤然过世，她也只能遗憾她们婆媳缘分太浅罢了。

    林倾妍能看得清楚家状况，不管是不是儿媳提点过的，老太太都觉得很是欣慰。

    “你能看清就好，那祖母今儿下午就让人去回了楚家的媒人。”老太太笑吟吟说道。

    孙女若真的喜欢楚家那孩子，嫁也就嫁了，但除了孙女本人，她不会伸手扶持楚家任何一个人。现在孙女自己都说了不嫁，老太太心里头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随着及笄礼的临近，她的婚事好像被越来越频繁地提起，甚至就连嫂嫂都开始拐弯抹角地问她有没有意中人，她可以先帮忙相看着，若的确人品贵重便是点头也无妨。

    这件事弄得林倾妍很是郁闷，加上还有顾修远，她就连用饭都少了很多。青黛四人还以为是天气渐渐转热，小姐没胃口。可再一想，还是春日，热又能热到什么地步？

    紫云是睿王府暗卫，现在虽然跟在林倾妍身边，但不代表她的主子就是林倾妍，所以林倾妍这几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事情顾修远还是知道了。

    顾修远很清楚是因为什么。他并不想逼林倾妍做出选择，可他也是真的喜欢林倾妍。但心爱的女子现在因为这件事而烦恼，他更是不忍心。

    于是这天晚上，顾修远再次出现在闺阁的窗外。

    “叩叩叩。”三声敲窗子的声音过后，屋内翻书的声音骤然停下，透过窗纱，可以明显看到林倾妍在考虑要不要过来。

    月光洒下，照的庭院中一片银白。而这片银白中，站着一个身姿如修竹的俊朗男子。

    她不肯来，他也不肯走。

    就这样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倾妍终于打开了窗子。

    透过窗子，可见女子清丽容颜上布满愁绪。她虽然已经竭力掩饰，但还是露了痕迹。

    “阿妍。”顾修远忍不住上前。

    林倾妍不看他，反而从桌上拿来了一对琉璃茶盏，放到窗旁闷声闷气地说道：“睿王殿下，我……”

    “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再拿回来的。”顾修远心下一沉，苦笑着开口。

    那是前世作为聘礼的茶盏，今生被他在赏花宴上给了阿妍。而阿妍现在拿出来这对茶盏，意思不言而喻。

    想起这件事林倾妍就恨不能再重生一次把非要拿到这对茶盏那个自己掐死。

    明知道这对茶盏寓意非凡，当初刚回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拿到手了，以致现在这种尴尬局面。真的是……

    但后悔也晚了。

    顾修远是不可能拿回这对茶盏的，“你若不想要，就扔了罢！”

    扔是不可能扔的。毕竟这可是御赐，她拿了就拿了，反正是睿王自己送出来的。可她要是扔了那才是闯了祸呢。

    气氛就这么再次僵持住了。

    紫云在暗处看着主子的境况，心里觉得非常担忧。在睿王府还要和那帮人一起早起练功，在这里她却可以和林小姐一起按点起，还时不时能有些新首饰——虽然她也不能戴——但总比在睿王府的时候过得快乐轻松。她还不想回睿王府啊！

    “阿妍我……”顾修远迈出一步，“你若当真不愿嫁我，我……”他咬牙忍住所有阴暗的想法，“我愿意放手。”

    林倾妍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