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政南半年未曾回家，这一回来，不仅孙儿长大了些，就连女儿都要办及笄礼了。

    而及笄礼意味着女儿已经到了“许嫁之年”，是时候好好扒拉一下满京都的那些所谓青年才俊了。

    忠国侯府作为京都里数得着的自开国起就荣宠不衰的世家，在京都一众世家中是很受追捧的，自然也有很多青年才俊都在盯着忠国侯府嫡长女。

    林政南和亡妻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嫡长子林远峥的婚事更是他自己挑选的妻子，与柳氏自是一段佳话。

    不过庶长女也就是王姨娘所出的林汐言是老太太一手挑的人家，要不倾妍的婚事，也去问问老太太？

    林政南这么琢磨着，人已经到了林倾妍住的院子外面。他已经回来有几日了，却还未单独见过女儿。

    青黛本来是在院内的长廊下绣花，眼睛疲累就抬头歇息下眼。谁知这刚一抬头，就看到了侯爷。

    “奴婢见过侯爷。”青黛放下绣棚起身行礼，“小姐正在屋内临帖，奴婢这就去通传。”

    父亲的到来明显让林倾妍有些茫然。并不是说她和父亲的关系很疏远，而是大概是因为性别不同，父亲对她的关注从来都只是点到即止，从不会像母亲和祖母一样事无巨细。

    上辈子就是如此，父亲知道她的身后是忠国侯府，哪怕睿王不待见她，也只会对她客客气气的绝不敢苛责。所以父亲很放心她在王府甚至是后宫中的生活。

    不能说这是父亲不爱她，只是因为父亲从未想过后院倾轧是如何残忍甚至后宫中的倾轧是如何的要命。

    “父亲所来何事？”林倾妍斟茶端起放到林政南面前，温声问道。

    不知不觉间，以前那个抱着自己腿奶声奶气喊“爹爹”的小女孩儿已经消失在了时间长河中。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一个标准的世家女子，端庄有礼，温婉可人——像极了亡妻。

    “倾妍，你……”林政南突然有些不想打破现在这种温馨的气氛。

    “？”林倾妍疑惑。

    小姑娘发间簪着一朵开的正盛的玉兰，耳边垂着海棠样式的耳坠子，腕间是她母亲送她的银镯，在靠近手腕的那一面上还錾刻着她的名字。这是当初林政南亲眼看着妻子画出来的设计图。

    当时林倾妍还未出生，他们却都预感这会是一个女儿，就连老太太都觉得是个乖乖巧巧的女儿，全家都处在一种紧张的期待中。直到妻子发动女儿出生，林政南看着襁褓中哭的中气十足的女儿，心中一片柔软，那是儿子出生时甚至是庶长女出生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倾妍，愿我倾尽一切，护你一生欢颜。这是他作为父亲想要给女儿的祝福。

    而现在女儿长大了，他却渐渐和女儿疏远了。

    “为父很久不见你了，你也长大了。”林政南心中柔软的一塌糊涂，

    林倾妍抬头，看到的是父亲眼中的爱，心下一动，脱口而出：“爹爹。”

    自从懂事又有母亲病逝，林倾妍一直喊的都是“父亲”而不再是年幼时候的“爹爹”。似乎这样带着孺慕之情的称呼不再适合。可有什么不适合的呢？他们本就是最亲的亲人啊。

    “你就要及笄了，你娘在天之灵想来也会很欢喜。”林政南说道。

    提起母亲，林倾妍也沉默了。

    母亲病逝时她已经记事，所以很清楚地记得母亲当时的模样。母亲本就体弱，生她时又耗尽了元气，能再撑上七八年已是不易。印象里，母亲是一个柔弱温婉贤淑的女子，诗香传家的世家底蕴和嫁入侯府成为宗妇后的威仪，让母亲身上杂糅了一种特殊的气质，犹如山谷幽兰，看似不起眼，实则坚韧，无声无息间最是夺人瞩目。

    她其实容貌像母亲，性子却远不如母亲柔软而坚韧。

    女儿的沉默让林政南意识到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沉重，叹口气还是决定直入主题，“妍儿，你马上就要及笄了，你对自己的婚事怎么看？”

    万没想到父亲居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一时之间林倾妍不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可听到这句话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居然是那天晚上顾修远落寞又萧索的背影，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

    结巴了半天却也没有说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大哥的婚事是他自己做主的，你的婚事父亲自然也希望能够随你心愿。”

    可见林政南虽然与女儿谈心的时间很少，但其实是难得的开明的长辈。

    眼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家若能在婚前去见一面对方那都是极其不容易得了，更别说随心意自己选。

    林政南想的很好，却不知林倾妍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中。上辈子可没有父亲来和她商量的！上辈子及笄时祖母的确问过她类似的问题，但那时候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反正背靠忠国侯府，哪怕是到皇家也不会委屈了她。直到及笄第二年顾修远带着圣旨前来提亲，她的婚事才彻底定下。

    这辈子，为什么父亲会突然过来和她商量？

    “父亲，您、给女儿些时间，女儿需要考虑考虑。”林倾妍脑子里一片混沌，她都无法理解现在的局面了。

    林政南也只是想提前给女儿通个气儿让她好好考虑，并没有这次就直接定下女婿的意思。女儿要考虑，当然要给时间。

    林倾妍都没注意到林政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半夏进来奉烛林倾妍才把自己从混沌中放出来。

    一直到就寝前，林倾妍都让自己处于一种放空状态。

    她能感觉到，自从她重生回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甚至可以说与前世大相径庭。

    这些改变让林倾妍陷入了一种对未来不可知的迷茫与恐惧中。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更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甚至她看不清自己的前路是什么。

    这种时候，她只能尽力压下心中所有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