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凌晨,双阳河上雾气很重,五条货船一字长蛇阵向着下游的方向行进。这时船工们突然发现前方的雾气中来了一条大船靠过来。一个鬼子、两个伪军端着枪站在船头,一个伪军开始盘查,“从哪来?”“龙城。”
“谁家的船?”“卫家的。”“去哪?”“苏北。”“装的什么?”“粮食布匹。”“有通行证吗?有,特高课龟田中佐亲自签发的,我们是专门运送皇军货物的。”“通行证拿来我看看。”“你小心点,别给我弄掉河里去了。”
船工把通行证递给伪军,伪军接过来看看,又转头和鬼子说了些什么。鬼子自己先回到船舱里去了。
“你们可以走了,不过前面一定要小心点哈。马上就要进入共党的游击区了,别丢了皇军的物资。”“好。”五条小船向着前方驶去。
浦金大姐拎着个手包,从别墅院门往正门匆匆的走来。浦金大姐走到别墅正门,一名便衣对浦金大姐进行了检查。这时,浦金大姐看到正门一侧仍然停放着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车牌号是……司机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晴子已经站在大门里等候了,便衣放行,浦金大姐走进门去。
晴子向浦金大姐鞠躬行礼,“老师好。”
浦金大姐伸出手拉住晴子的手,“晴子好。”
浦金大姐和晴子打完招呼后,两人手拉手一起去了晴子学习室。
浦金大姐从包里取出资料,晴子早已准备好了纸和笔。晴子一双手放在桌面上,身体板板正正地坐在那里。
“今天我们的学习任务是,要学习两篇诗词。第一篇是词,第二首是唐诗。”“好呀,好呀。”“我们先学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好。老师,我来背诵。”“好,晴子可以吗?”
“我可以。《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五代)李煜。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很好,晴子能翻译一下这首词的意思吗?”“可以,请老师指教。春花秋月般的美好时光什么时候就结束了,历历往事还能记得多少!昨夜小楼上又刮来了春风,在这皓月当空的夜晚回忆故国,其中的伤痛真是令人难以忍受得了的……”
浦金大姐:“晴子理解的已经比较准确。下面我们再一起来赏析一下这首词。当时的背景是,开宝八年,宋朝大军攻至金陵城下,也就是现在的南京。宋军执行宋太祖赵匡胤‘使自归顺,不须急击’的方针,先是包围金陵数日而不战,然后才向金陵发起总攻,在守军弹尽粮绝之时一举攻入城池。宋军破城,几个坚持抗战的重要守将也在巷战中战死。南唐皇帝李煜念完最后一首唐诗后,奉表投降,自此南唐灭亡。”
晴子在认真地听着浦金大姐的讲解。
“虞美人这首词大约作于李煜归宋后的第三年,当时作者三十八岁。词中流露出的对故国之恋、故乡之思毫不掩饰、溢于言表。全词以问起,以答结。由问天、问人而到自问,通过凄楚而又激越的音调和曲折回旋、流走自如的艺术结构,使作者浓厚深重的愁思贯穿始终,形成沁人心脾的美感效应。据说这首词也是促使宋太宗下令毒死李煜的原因之一,是李煜的绝命词。”
晴子:“绝命词,一定是情真意切、非常凄惨,深深地打动人心的。”
浦金大姐:“晴子说得对。由于亡国,李煜由一国之主,跌落为阶下之囚。他失去了欢乐,失去了江山。失去了自由,更失去了尊严,甚至失去了生存的安全感。这就不能不引起他的悔恨,他的追思。前六句的章法是三度对比,隔句相承,反复对比永恒不变之宇宙与短暂无常之人生,富有哲理,感慨深沉。如以春花秋月之无休无尽与人世间多少‘往事’的短暂无常相对比。‘不堪回首’又呼应‘往事知多少’。如此回环往复,一唱三叹,将词人心灵上的波涛起伏和忧思难平曲曲传出。最后,悲慨之情如冲出峡谷、一泻千里、奔向大海的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词人满腔幽愤,对人生发出彻底的诘问:‘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人生啊人生,不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悲愁吗?‘一江春水向东流’是以水喻愁的名句,显示出愁思如春水般的汪洋恣肆,奔放倾泻;又如春水之不舍昼夜,长流不断。这九个字,确实把感情在升腾流动中的深度和力度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了。”
晴子:“确实如此,词人把这种痛定思痛、追悔莫及的心情全部表现出来了。”
浦金大姐:“这最后两句以问答出之,加倍突出一个‘愁’字,从而又使全词在语气上达到前后呼应、流走自如的地步。显然,这首词是经过精心结构的。通篇一气盘旋,波涛汹涌,但又紧紧围绕着一个中心思想。从艺术上来说,在李煜之前,还没有任何词人能在结构艺术方面达到这样高的成就。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感之深,故能发之深,是感情本身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真如老师所言。文为心声,心中有什么感慨,才有什么文章。”
浦金大姐:“是。此篇仅仅理解到这还不够。”“还有什么吗?”“李煜作为曾经的一国之主尚且如此,那芸芸众生呢?个人的命运是不是同样也和国家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听到这些,晴子没有吱声。
过了一会,晴子站起来说道,“好了,老师,我们休息一下,去餐厅吃点水果吧。”
浦金大姐:“不了,晴子。老师下午有个约会,时间比较紧。”“是和那个如鸢先生吧?”“对呀。晴子怎么知道?”“老师忘了吗?是你上次和爸爸说的。”“嗯。那我们就不休息了,继续下一篇唐诗的学习如何?”“好。”
浦金大姐:“今天我们再学习一篇唐诗,(唐)王昌龄的《从军行》。为什么选这一篇呢?是因为在中国古典诗词中,边塞诗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晴子既然要学习中国古典诗词,边塞诗还是要学习一下的。”
晴子:“嗯,我已经知道一些边塞诗,比如李白的《塞下曲》、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岑参的《碛中作》。王昌龄的《从军行》我也知道一点。”
浦金大姐:“那就请晴子先背诵一下王昌龄的《从军行》吧。”
晴子:“(唐)王昌龄,《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浦金大姐:“晴子能简单地说一下这首诗的意思吗?”
晴子:“青海湖上空的阴云遮住了雪山,雪山也显得有些暗淡。站在孤立的城头遥望着远方的玉门关。塞外黄沙遮天盖地,将士们身经百战连身上盔和甲都磨穿了,但是不打败敌人誓不回还。”
浦金大姐:“很好。如果仅仅是为了表现边塞,本诗一开头为什么要特别提到青海与玉门关呢?”
晴子:“这个晴子不知道。”
浦金大姐:“这是有原因的。一是与王昌龄的个人经历有关。王昌龄出生在当今的山西太原,但二十七岁时即赴河陇,出玉门。其著名之边塞诗,大约作于此时。二是与唐代中国整体安全形势和民族之间战争的态势有关。唐代西、北方向的强敌主要有两股,一是吐蕃,一是突厥。“青海”地区,正是吐蕃与唐军多次作战的场所;而“玉门关”外,则是突厥的势力范围。”
晴子:“原来是这样。”
浦金大姐:“第三、四两句由环境描写转为直接抒情。“黄沙百战穿金甲”,文字多么凝练、概括呀。“百战”是古今战争的具象,而加上“黄沙”二字,就突出了西北战场漫天黄沙、戈壁沙漠的特征。戍边时间之漫长,战事之频繁,战斗之艰苦,敌军之强悍,边地之荒凉,都于此七字中概括无遗。但是,即使将士们身上的金甲已经磨穿,可将士们的爱国之情、报国壮志却并没有销去,而是在大漠风沙的磨砺中变得更加决绝、更加坚定。”
晴子:“嗯。”
浦金大姐:“最后一句“不破楼兰终不还”,表现的就是一种气魄,就是身经百战、百死一生的将士们豪壮的誓言。上一句把战斗之艰苦写得越突出,这一句便越显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本诗一二两句,境界宏阔,感情悲壮。因此末句就不能矫揉造作,更不能嗟叹战事艰困、生命无常,而是发出了更坚定、更深沉的誓言。可以说,正因为有了一二两句意蕴丰富、大处落墨的环境描写。三四两句的抒情才有血有肉,才能更加烘托出将士们驻守边关、抵御外侮的宏伟壮志。”
“老师,楼兰是指什么?”“楼兰原是汉代西域国名,这里泛指当时骚扰西北边疆的敌人。”“明白了。”
浦金大姐:“通过学习本诗,我们要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那就是一个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屡遭外敌、外族欺凌,就会积聚并迸发出一种巨大的力量,而这个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听到这里,晴子坐在那既没有记录,更没有吱声。
浦金大姐:“典型环境与人物感情高度统一,是王昌龄绝句的一个突出优点,这在本篇中也有明显的体现。”
晴子:“是。这首诗气势宏伟,读来确实令人振奋。”
晴子牵着浦金大姐的手一起往门外走着。当他们走到吉田书房门口时,书房门打开了,吉田一脸轻松的走了出来。
晴子:“爸爸,老师因为下午有事,所以现在就要回去了。”
吉田:“噢,今天学习的时间好像还比往日长了点呀。”
晴子:“是呀,今天我们一共学习了两首诗词。”
吉田:“对了,红雨女士,是不是要给你的薪酬结算一下?”
浦金大姐:“不了,吉田先生,以后再说吧,反正还要再来。今天我有点急事,必须回去了。”
吉田:“那行,请便。”
晴子:“老师再见。”
浦金大姐:“吉田先生再见,晴子再见。”
便衣拉开大门,浦金大姐急着要走,但便衣仍然伸手拦住了浦金大姐进行检查。站在客厅的吉田见状,挥手示意。便衣停止了检查。浦金大姐接过自己的手包就要离开。这时,浦金大姐看到正门一侧仍然停放着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司机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车牌号仍然是……。
吉田看了会地图,然后坐到写字台前,拿起笔写着。写了一段又去看看地图,还不时的拿起曲型尺在地图上比比划划。接着,又带着地图来到沙盘前,拿起一根长长的指挥棒,在沙盘上指指点点。然后再回到写字台前再继续写。今天,吉田的脸上明显表露出了些放松的神情。
吉田蹲在四个大箱子旁,开始把一些地图装进一个一个箱子里。偶尔也从箱子里抽出一张来,就那么蹲着仔细地看着。甚至拿着这幅地图走到带有坡度的大桌子上展开,拿着放大镜继续研究。
吉田放下曲型尺,走到酒柜前,取出一支红酒和一个酒杯,倒了一点酒,一边晃着酒杯,一边走到书房窗户前。看了一会,吉田放下酒杯,做了几个扩胸运动,然后把桌子上已经写就的纸张全部点火烧掉。吉田在火盆边烧纸的时候,面部表情是放松的、兴奋的,甚至有些邪恶。不用说,他的所谓的计划已经成型。只是暂时还全部隐藏在他那罪恶的大脑里,没有付诸笔端。
这是吉田的习惯,不到最后时刻,他的思想是不能形成文字而让别人窥视的。这个习惯,即将随他作古;这个大脑,今天必须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