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在陆军医院特护病房病床上躺着，一条毛巾蒙住了整个脸，仿佛人死了一样。李兴宇坐在一旁，不能走，也不能站，只能呆呆的看着窗外。

    这时龟田进来了，李兴宇欲起身，龟田摆摆手，示意李兴宇别动。龟田走近一看山本似乎睡觉了。龟田站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开，山本开口了，“别走，请等一下。”

    山本掀开脸上的毛巾，看到了李兴宇，“李桑，你也辛苦了。现在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和龟田课长谈点事。”

    李兴宇：“那您的身边需要人呢。”

    龟田：“李桑，你放心吧。这里交给我，我来安排。”

    李兴宇站起身，“好的，你们聊，那我先走。”

    李兴宇暗想，山本留下龟田是不是和他在车上的微笑，以及在七桥镇日军作战室挽留参战部队有关。

    陆军医院门外，一辆摩托车驶过来，青木杵着指挥刀坐在摩托车的挎斗里。摩托车在医院门前的台阶旁停下，青木跳下车直奔一楼而去。

    青木在陆军医院二楼长长的走廊里走着，威风凛凛，盛气凌人的架势，让医生、护士，伤病员都纷纷退让。青木走到山本的病房前，敲敲门进去了。

    琼花别墅，晴子学习室。浦金大姐看了一眼晴子，晴子也看着浦金大姐，晴子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上课的准备。

    “晴子，我们开始今天的学习，接着上次的，从数字八开始。”

    “好，我来背一首。《送刘昱》（唐）李颀。‘八月寒苇花，秋江浪头白。北风吹五两，谁是浔阳客。鸬鹚山头微雨晴，扬州郭里暮潮生。行人夜宿金陵渚，试听沙边有雁声’。”

    “好，真棒。晴子能简单地翻译一下这首诗的意思吗？”“好，请老师指教。”“请说吧，我们一起欣赏。”

    “大概的意思是，八月天已经有些寒意了，芦苇和江边的浪花都是白色的。北风吹着候风器，谁才是浔阳的客人呢？雨后天晴，鸬鹚在山头停留，扬州的外城晚上生出潮水。行路之人晚上住在一个叫金陵的小岛上，可以听到沙滩边大雁的鸣叫。”

    “晴子说的很好。”“谢谢老师夸奖。”“这是一首送别诗。诗在有情无情之间，着笔淡永，但也并不是敷衍应酬。本诗的颈联‘鸬鹚山头微雨晴，扬州郭里暮潮生’，并不是泛泛写景，而是暗示离客之将行，朋友即将远去。”

    “扬州？爸爸说不日将带我去扬州参访，老师如有空也请一同前往，好吗？”

    浦金大姐听到晴子的话，心中一颤，“你们要去扬州参访？”“是呀，爸爸说的。”“噢，何时去扬州，参访什么，确定了吗？”“还没有，确定了之后我再告诉老师。”“好，到时候我能不能陪伴晴子一起去，还要看我那时的工作安排。”“好的，晴子当然是希望老师能一同前往。”“好的，我尽量。”

    浦金大姐已经平静不下来了，嘴里也不知继续说了些什么。晴子听得入神，可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浦金大姐站起身来，“今天学得太多了，我们也该休息了哈。”“好的，真想时间过得慢点呢。”“别着急，下次老师早点来。”“太好了，太好了。”

    浦金大姐收拾好东西，与晴子走出学习室。

    当她们俩人走到吉田书房门口时，一阵大风吹进来。“哐”地一声，吉田的书房门被吹开了，里面地图吹了一地。吉田连忙收拾地上的东西，浦金大姐见状欲去帮忙收拾。吉田远远地招手示意，意思是谁也不让靠近。

    吉田过来堵住书房大门，“今天的课程结束了？”

    晴子：“是，我们已经学习了两个多小时了。”

    吉田：“红雨老师这是要回了？”

    浦金大姐：“是呀，先生，报社还有点事。”

    吉田：“慢走，不送。”

    浦金大姐：“吉田先生再见，晴子再见。”

    晴子：“老师再见。”

    浦金大姐出了琼花别墅大门，门口的便衣又把浦金大姐搜查了一遍。这时，浦金大姐看到正门一侧停着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司机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一辆人力车驶到卫府院墙大铁门外，下车的是郑舒文。郑舒文没有马上去按电铃，而是沿着通透的栅栏走了几步，向院子里张望了一下。当看到院子里有些散落的挽幛，又回头看到大铁门旁一个墙垛上一块牌子上写有“卫府”二字，这才确认，此处便是卫玥的家。郑舒文伸手按了下门铃。

    卫玥今天休息。因为与郑舒文约好了，今天郑舒文要来府上看望一号首长。所以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卫玥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候。

    这时吴管家经过客厅，卫玥叫住了吴管家，“吴叔，你过来一下。”“二小姐，你有啥吩咐？”“没有什么吩咐。我就是要再次提醒你一下，地下室里的医疗垃圾，就是那些纱布、棉签什么的，千万不能随意丢弃，要集中起来深埋。”“我知道。”

    “以前的都埋了吗？”“没有。”“啊，怎么回事？”“没埋，但全烧了。”“为什么？”“二小姐，你没看到吗，咱家院子墙外每天都有便衣来来去去的。如果弄到院子里去埋，早晚会让他们发现的，所以我干脆送到后厨，送进炉膛，一把火全部化成了灰。”“这样好是好，就是不太卫生呀。”“没事。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身上干净过，都是些百毒不侵的庄稼人。”“唉，不能这么说。不过这样也好，但是要每天都清，积攒两天后集中烧一次。防止次数太频繁了，中间出什么差错。”“好，还是二小姐想的周到。”

    这时门铃响了。吴管家：“二小姐，来人了，我去看看。”

    吴管家走到大铁门，打开耳门，见过郑舒文，“请问可是郑小姐？”

    郑舒文：“大叔，是，我姓郑。”

    吴管家：“那就请进来吧，我们家二小姐正在客厅里候着呢。”

    郑舒文：“好。”

    郑舒文跨过耳门，随着吴管家往别墅走去。

    进了卫家客厅，卫玥见是郑舒文进来了连忙起身，“舒文请进，快请坐。”

    郑舒文：“稍等，我先给卫老爷上柱香。”

    吴管家带着郑舒文来到卫青的遗像前，点燃供香，郑舒文三鞠躬。

    礼毕，郑舒文坐到沙发上，“到底是二小姐哈，知道是我来了，还这么坐得住。”“怎么了？你又不是老虎，我还用躲起来吗？”“是，你不怕我，我怕你行了吧？”

    郑舒文左右打量着客厅，“不错呀。”

    “这又算什么？我倒希望和你们一样的。”“别，最好还不如我们。还是风餐露宿、流浪街头，做个彻底的无产者的好。”“你呀，还是这么刻薄。”“好了，正经点吧，带我去看看那个……”“好的，跟我来。”

    卫玥带着郑舒文走到一个拐角处，按了一下开关。通往地下室的门打开了，柳参谋警惕的守在门口，“是卫小姐呀。”

    卫玥：“嗯，看我今天带谁来了？”

    这时周司令员也在女卫生员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周司令员：“二小姐好。”

    卫玥：“首长，知道这位是谁吗？”

    周司令员：“啊，还面生，我们见过吗？”

    卫玥：“见过，就是她给你安排的手术。”

    周司令员：“啊，太感谢了。”

    郑舒文：“手术不是我做的，我只是从中做了些工作。”

    周司令员：“怎么回事？”

    卫玥：“在教会医院手术室，是我给你做的手术。但打开伤口后，我感到子弹太深，我没有把握继续做手术，只能终止了手术。后来这位郑小姐给出了主意，所以我们才转到一个德国人开的诊所，重新做了手术。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恐怕……”

    周司令员：“哦，是这样啊，郑小姐，我对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柳参谋：“郑小姐也是我们的人？”

    郑舒文：“不是，我是军统龙城站的。”

    周司令员：“噢，非常感谢贵党贵军，感谢军统龙城站的大力帮助。”

    卫玥：“你看你看，因为你是国民党，首长是不是一下子客气了起来。”

    郑舒文：“首长有所不知，在龙城贵我两党是经常联手作战的。国民党搞摩擦，我们真合作，龙城绝不是皖南。”

    周司令员：“说得好，有你们这样真正的爱国军人与我们并肩作战，小日本很快就会完蛋的。”

    郑舒文：“首长，让我给你看看术后恢复情况怎么样。”

    周司令员：“很好，家里守着个留洋回来的大夫就是不一样啊，我感觉现在我都能重新上战场了。”

    卫玥：“来，还是让我们看看吧。”

    周司令员：“好。”

    郑舒文递过去一支体温计，卫玥拿起了听诊器。一会儿郑舒文和卫玥两个人相视一笑，“都很正常。”

    卫玥：“看来想留你们多住一些日子，是不太可能了。”

    大家哈哈一笑。

    卫玥随手关上地下室大门，和郑舒文重新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郑舒文：“最近赵忠辉过来了吗？”

    卫玥：“他好像很忙，几天没来了。”

    “是到考虑怎样把他们送出龙城的时候了。”“哦，等他过来，我和他谈谈。”

    “卫玥。”“嗯。”“怎么回事啊？”“怎么了？”“赵忠辉有个表妹来到了龙城，你不知道吗？”“我知道呀。”“你知道？”“是，我知道。但不瞒你说，我还从来没见过她的正脸呢。”“为什么？”“一来是赵忠辉从来没有正式介绍过，我怕贸然相认彼此尴尬。二来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这有什么？赵忠辉的表妹就是我们的表妹。哦，是我的，不是你的啊。”“你的意思是还不放手啊，是吗？”“他在我手，岂能放开。”“我在日本留学几年，就算由你代为保管。现在我回来了，你就应该完璧归赵。”“你把赵忠辉当成物件了？”“我说了吗？”“他就是个王八。”

    两个人笑的前仰后合。

    卫玥脸色一沉，“不过我感觉赵忠辉这个表妹有点来路不清。”“怎么回事？”“我也没把握，我只是感觉她像一个人。”“谁？”“一个女鬼子。”“去你的，诅咒人也不带这么诅咒的。”“我是认真的。”“那你和他说过吗？”

    “赵忠辉啊，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还以为我是在吃醋呢，你说我的醋心有这么大吗？”“我闻闻，比这还大了去了。”“去你的。”

    郑舒文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嗯，以后有空过来玩哈。”“好，下次我带静秋一起来。”“那当然好了。”

    卫玥一直把郑舒文送出大铁门，招手给郑舒文叫来一辆人力车，一直看着郑舒文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