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乜家厦,苏团长,张政委在独立团团部会议室,苏团长抽着烟看着地图,张政委端着茶缸,围着会议桌踱步。
张政委:“自从接收了电台和武器,与团部通报了一次情况之后,就再没和我们联系过。不知忠辉、静秋他们在龙城咋样啊?”
苏团长:“老伙计啊,放心吧。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们有他们的信息联通渠道,不和我们联系也很正常。”
“话是这么说。忠辉、静秋他们俩,自从离开南京,先是参加滨湖游击支队,后改为新四军,基本上就没怎么离开过我们独立团。静秋去军部受训电台,也只是短暂离开了三个月。这一次,这一去我还是真有点想他们了。”“老伙计,你这日子是咋算的呀?静秋去军部三个月,你没咋的,这去龙城才几天呢,你就挂念了?”:“是啊。时间虽然短了点,但情况不一样了。特别是忠辉,从来就没离开过野战部队,没有地下斗争工作经验呀。”
苏团长笑嘻嘻地看着张政委,“我说老伙计,上次做他们思想工作的时候,你不还说谁也不会生而知之,所有的经验都是在斗争中总结和积累的吗?”
张政委:“话是这么说,那主要是鼓励他们树立信心。”
“我明白。对于他们的离开,我何尝不是这种心情。忠辉的基层战斗能力很强,他这一去呀,我的排兵布阵,明显感到缺了一枚有力的棋子啊。”“现在我们面临的正面压力也很大,暂时没有力量顾及他们呀。等战事缓和一些,可以派人过去看看他们,看能不能帮他们一把。”“嗯,我看可以。但愿他们开局顺利吧。”
学子街125号二楼拐角处,贾岛妻子孙秀珍正在一根横拉着的绳子上晾晒衣服。一个邻居大姐经过,与孙秀珍拉着家常。
“孙大姐啊,晚上还洗这么多的衣服呀?”“没有办法啊。白天还想出去找点事做,晚上回来先要烧饭,堵住两个小的嘴。得空了才有时间洗衣服啊。”“你身体不好,就让你先生多做点吧。”“他比我还辛苦,到现在还没有回家呢。”“哟,他可真是太辛苦了。”“是啊,他在商行做事,规矩老多了。现在捧人家的饭碗,吃人家的饭,哪有一个是容易的。”
孙秀珍一件件的抖落着衣服上的水分,然后再晾到绳子上。每做一件,她都要捂着小腹休息一会儿。贾岛的女儿小丽、儿子小毛出屋走到走廊,拉着妈妈孙秀珍的衣襟,“妈妈,妈妈。”
孙秀珍一边晾着衣服,一边对他们说着,“你们不是睡觉了吗,怎么又起来了?”孩子们揉揉眼睛。
孙秀珍:“还是要等到爸爸回来才睡觉吗?”
小丽、小毛:“嗯嗯,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孙秀珍:“别等了,爸爸在外工作很辛苦。回来晚了,一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等你们睡着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听话,快回去睡觉吧哈。”
小丽、小毛:“不,我们要等爸爸。”
孙秀珍衣服晾完了,一手端着盆,一手拉着小毛的手回到屋内。
龙山路特高课龟田寝室,夜深了,龟田穿着日本和服,坐在房间内的小茶几旁,就着柔和的台灯灯光,认真的看着书,突然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龟田:“进来。”
美智子一身夜行人的打扮闪身进了房间。龟田一看是美智子,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前来,“师妹,是你?你怎么来了?”
美智子摘掉头纱,“师兄,有要事向你请教。”
“快坐下说吧。外面下雨,你淋湿了吗?要不要擦一擦?”“那都不是事。”“那快说说你的事。”“素闻师兄精通中国文化,所以美智子今天是来向师兄求教的。”“不必客气,快说来听听。”
美智子急切地说,“今天龙城的地下组织负责人把贾岛叫过去了。”
龟田精神一振,“是吗,在哪?”
“是。但地点我先不告诉你,防止你有意无意中暴露出来,请你理解。”“嗯,这个由你。”“现在的问题是,我知道了他们的地点,可怎么去和他们接头联系呢?”“贾岛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吗?”“没有。贾岛说他们每个人蛰伏后与组织重新联络的暗号都是不相同的。他不可能知道唐绾儿与龙城地下党的接头暗号。”“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还有什么方向是可能的突破口呢?”
龟田想了想,“还得从唐绾儿那去找。”
“她是准备顽抗到底了,有用的一个字也不吐。”“她随身带的东西,你搜查仔细了吗?”“她没有多少东西,只随身带了一个手提箱。”“箱子里都有些什么?”“全都是些女孩子的衣服。”“就没有别的了?”“好像还有两本书。”“什么书?”“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中文书。”“箱子现在在哪?”“特高课地下审讯室。”
龟田起身抓起电话,“喂,是审讯室吗?马上把唐绾儿的手提箱封起来,立即送到我这里来,马上。”
龟田和美智子正在说着话,这时门外传来报告声,“报告。”
龟田:“进来。”
两个日军士兵把贴有封条的唐绾儿的手提箱送了进来。龟田摆摆手,两个日军士兵退出。美智子从龟田房间的内室走出来,两个人撕掉封条,打开箱子,从一堆衣服里取出两本书。
龟田看到箱子里有两本书,一本是《雾》,一本是《电》。龟田把两本书抓在手里反复翻转着,似乎明白了一些,“你来看看,这本《雾》1931年写成,当年由新中国书局出版;这本《电》1933年写成,1935年由良友图书出版。”“这有什么呢?”
“有,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什么?”“就是都是由中国作家巴金所写。”“噢。”“但是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请师兄赐教。”“巴金不只是写了这两本书,这是一套书。这套书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爱情三部曲。”“三部曲?那就是说一共三本书了,除了这两本,应该还有一本呀?”
龟田得意的一笑,“我的师妹就是有颗聪明的脑袋。”
“师兄,还是你说吧。”“另外一部叫《雨》,1932年写成,1933年由良友图书出版。”“你是说接头信物很有可能是《雨》?”“嗯,不是很有可能,那就是。”“一定与巴金的《雨》这本书有关联?”“对。”
美智子陷入了思索。
贾岛轻轻推开家门,屋里已经熄了灯。听到开门的声音,孙秀珍披着一件外衣,从内室走出来,“回来了。”“嗯,孩子们都睡了吗?”“一直等你来的。看你还不回来,实在是困极了,他们才睡的。”
贾岛敷衍着,“商行有个账目一直对不上。”“知道你这么辛苦,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啊。”“你今天咋样?”“还好。”“天太晚了,快点睡吧。”
宁静秋屏住呼吸,站在教会学校宿舍的窗户前,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校园内一片沉寂,偶尔能够听到屋檐上滴落的水滴发出的嘀嗒声。围墙外偶有人力车经过,能够清晰地听到车上铜铃发出的声响。宁静秋拉上厚厚的窗帘,从卧室床底下的机关中拖着个大箱子,从箱子中取出电台放在桌子上,装上天线,接上电源,戴上耳机,打开开关,开始调试电台。
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城工部电台室,一间屋子里,屋顶上布满了天线,窗户的窗帘全都是拉着的。桌子上的几台电报机都在不停的闪着灯,几名新四军女战士都是头戴着耳机忙个不停,一名新四军男战士在手摇发电机给电台供电。一名新四军军官模样的人,神情严肃的站在一部电台旁,“准备好了吗?”
女报务员:“准备好了。”
军官:“抓紧与龙城联系。”
女报务员:“是。”
过了一会,女报务员向军官示意,“报告首长,与龙城已经联络上。”
军官:“发报。”
女报务员:“是。”
军官:“报文如下:龙城,据悉,敌人拟发动秋季清乡行动,请尽早截获秋季清乡行动计划,彻底粉碎敌人阴谋。”
女报务员不停地按着电键,“滴滴”的发报声一阵紧似一阵。
电台上的信号灯在不停的闪烁,宁静秋左手扶着头上戴着的耳机,右手在面前摊开的纸上不停地记着数字。记着,记着,最后宁静秋放下笔,右手按动了几下电键。摘下耳机,收起天线。宁静秋取出密码本开始译电。过了一会儿,宁静秋站起身,摸摸电台,好像是在试试机身上的温度。宁静秋把电台放进箱子里,把箱子藏进床底下的机关里。
杨柳街郑舒文宿舍,夜已经深了,可郑舒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幕幕的情景不时闪现在眼前。
八仙桥头,敌人的增援来得很快,军统行动人员有点招架不住了。这时远远的有个人拨出手枪,绕到八仙桥头一阵猛烈射击,暂时压制住了鬼子便衣的火力,同时向着他们的方向大声呼喊,“你们快撤。”
吴正飞闻声抬头一看,对面一个男子正与敌人交火。吴正飞一楞神,转头一看郑舒文,郑舒文也在发楞。吴正飞、郑舒文不约而同的说道,“难道是他?”
郑舒文霍地站直了身子,楞楞地看着。子弹在郑舒文的身边“嗖嗖”飞过。吴正飞一把拉着郑舒文的手蹲下,瞅准机会他们飞跑着离开了八仙桥。”
绿萝成衣店里,吴正飞和自己的对话还是那么清晰。
“今天出手相救的人很像赵忠辉,只可惜当时战斗激烈,又相隔较远,看不清楚。”“是呀,就那么一会,谁能看得清楚呀。”“我相信,那个人一定是赵忠辉。他们一定还在,一定还活着。”“嗯。”“如果他们还活着,就一定有我们重逢相聚并肩战斗的那一天。”“嗯。”“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他,相信上帝会做出安排,有情人终成眷属。”
郑舒文躺在那里回想着,眼泪不禁模糊了双眼。郑舒文擦了擦眼泪,抬腕看看手表,一下子从床上起了身。郑舒文坐到桌子旁,神情严肃地收听着电台。电台上的信号灯在闪烁,郑舒文一只手在纸上飞快的记录着。
收听完毕,郑舒文关掉电源,迅速踩着凳子取下天线。郑舒文用嘴对着电台使劲的吹了吹,把耳机等零部件缠绕好,连同电台主机一起装进一个铁皮箱子里,放到卧室墙上挂着的一幅油画后面的壁龛里。
郑舒文马上回坐到那里,从抽屉里掏出一本书来,反复对照着纸上的数字和书中的文字,译起电报来。翻译完毕,郑舒文合上书,揣好译好的电报纸,然后脱衣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