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战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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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卫家大院的大铁门紧闭着,一个佣人在院内用大扫把扫着地,另一个佣人在修剪院内的绿篱,吴管家跑进跑出。

    卫家大院门外的道路绿树成荫、笔直平坦。清晨,缭绕薄雾,行人寥寥。远处,一辆飘着日本军旗的黑色小汽车往卫家开来,在大铁门口停车摁了几声喇叭。吴管家打开耳门出来,趴到车窗前一看,向佣人示意放行。佣人过来打开大铁门,轿车开进了院里,停在卫家主楼别墅门前的台阶旁。

    卫青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哈瓦那雪茄,手里捧着宜兴紫砂茶壶,神态怡然。吴管家一溜小跑地进来。“老爷,来了几个日本人。”“日本人?不见!”

    此刻,龟田带着两个日军士兵已经走进客厅,“卫老爷,大清早的火气不小呀。”

    卫青:“是呀,真是有点早哈。”

    “是不是打扰到卫老爷了?”“不敢,不敢。”“嗯,我就知道卫老爷深得儒家学养真传。”“不敢当。”

    龟田脸色一沉,“卫老爷,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待客之道?经过上下五千年,我们的老祖宗确实给后人留下了诸多待客之道,可你这是不情之请呀。”“抱歉。来得匆忙,来不及事先通报。”

    说着龟田自顾自地在沙发上挨着卫青坐了下来,卫老爷很不情愿地挪了下身子。

    卫青:“看茶。”

    一个女佣端上茶盘,给龟田递上一杯茶。

    龟田:“谢谢。”

    “龟田先生此来有何贵干?”“龟田此来是奉山本司令官之托,通知卫老爷一件事。”“山本司令官要参加龙城商会会议的事,老朽已经知道了。龟田先生还要专程前来,岂不多此一举?”“不,不。不是商会的事。”

    卫青听说龟田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山本出席商会会议的事,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既然不是商会会议的事,那龟田先生此番前来又所为何事呢?”“是令爱的事。”

    卫青一听是为了卫玥而来,心里不禁一颤,“为了卫玥?”“是。”“卫玥怎么了?”“卫老爷不必惊慌,没有什么事,只有好事。”“好事?还能有什么好事?”“山本司令官决定,招录令爱去龙城日本陆军医院当外科医生,难道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卫青听到原来是这么回事,坐在沙发上欠了欠身。

    “龟田先生,你可能有所不知呀。小女现在已经是教会医院的医生了呀,这……”“这没有什么,现在是战时。不管她在哪里,只要大日本帝国需要,都必须随叫随到。”“龟田先生,小女是中国人。”

    龟田听到卫青这么说话,有点上情绪了,“中国人怎么了?她不是在我们大日本帝国留的学吗?”

    “是。可她只是个医生,在哪都是当大夫。都是救死扶伤,何必非要去陆军医院?”“那可不一样。陆军医院主要是为皇军服务的,与教会医院大大的不同。”“可小女刚去教会医院上班不久,我们中国人是讲诚信的,贸然离职实为不妥。”

    龟田霍地站起来,“八格,你的女儿接受了日本最好的医学教育,现在为大日本皇军服务,难道这还不应该吗?”

    卫青十分惊讶,半天说不出话来,“这……”

    龟田:“给你们一天时间,不,今晚我就要在陆军医院看到她。”

    龟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梧桐路龙城书屋内,图书琳琅满目。赵忠辉、宁静秋整理着图书,窦大海用抹布擦拭着灰尘,三个人一边收拾一边说着话。

    赵忠辉:“今后这里就作为我们的联络点。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三个人不能全住在这里,也不能都在书屋工作。”

    宁静秋:“是,你说得有道理。”

    窦大海:“那当然了,都集中在一起,风险太大。”

    宁静秋:“我马上就出去找个工作。”

    赵忠辉:“好,但也不用太着急了。”

    宁静秋:“不着急哪行呀,我恨不得立即投入战斗。”

    窦大海愣愣地看着宁静秋,“平时看到静秋姐都是那么的沉着冷静,没想到静秋姐还是个急性子呢?”

    宁静秋:“那是你还不了解我。再说我一个女人,和你们男人住在一起,既不方便,也无法自圆其说呀。”

    窦大海:“我出去住。但是你们可以假扮夫妻,都住在这里呀。”

    宁静秋:“去你的。”

    窦大海:“静秋姐,你这样的大学生还这么传统吗?假扮夫妻就是假夫妻。只要装得像,主要是糊弄敌人的。”

    宁静秋:“上级没有明确的事,我们不能擅做主张,懂了吗?”

    窦大海:“哦,我明白了。我理解哈,就是说静秋姐心里是愿意和营长假扮夫妻的,只是上级没明确交代可以这么做。对吧,静秋姐?”

    宁静秋转身对着窦大海举起了拳头,“看你再多嘴多舌,姐打你了哈。”

    窦大海连连躲闪,“得,我不说了。”

    宁静秋:“这还差不多。”

    赵忠辉:“我们所有的安排都要服从工作需要。分开住主要是为了安全,特别是静秋负责电台工作,最好还是不要和我住在一起。”

    宁静秋:“看你说的这话,谁愿意和你住在一起了?”

    赵忠辉:“我不是这个意思。”

    窦大海:“我出去住可以,可我什么也不会,能找到什么活吗?”

    赵忠辉:“大海,对你来说什么活都可以,就是一个身份掩护,越不起眼越好。不过要注意,时间上要能保证,随时都能集结执行任务。”

    窦大海:“明白。”

    宁静秋一脸虔诚地对着赵忠辉,“我呢?”

    赵忠辉:“静秋,你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还是去找所学校当老师吧。这样和你的年龄身份比较相符,不太引人注意。”

    宁静秋:“好主意。”

    龙城摩尔咖啡馆,位于扬子江中路一侧。从远处看摩尔咖啡馆的外表,在林林总总的商铺中,也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但是走近一看,摩尔咖啡馆的门脸装饰还是和其他的店铺有所不同。

    晚上下起了小雨。一辆人力车从远处快速的滑过来,停车,付费。李兴宇撑着黑色雨伞,穿着格子西服,手里拎了个手提包。下车后李兴宇左右看了看,抬脚走进咖啡馆。李兴宇推门进了咖啡馆,一看里面别有洞天。一排排咖啡桌散布其中,绿植、盆景、花草夹杂期间。一个门童接过李兴宇的雨伞,另一个门童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身前优雅地划了一个弧线,打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门童:“先生,里边请。”然后门童引导李兴宇走到靠窗的一个空座位坐下。

    一个侍应生走了过来,“先生,喝点什么?”

    李兴宇:“一杯蓝山。”侍应生:“好的,请稍等。”

    李兴宇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书,看了几眼,然后把打开了的书倒扣在了咖啡桌上。李兴宇眯起了眼,像是在闭目养神。侍应生见李兴宇闭目休息,轻轻地把一杯咖啡放在了桌子上。

    门外一辆人力车驶过来,停车。赵忠辉穿着青色长衫,打着雨伞走下车。赵忠辉左右看了看,抬头起脚走进咖啡馆。门童拉开门,赵忠辉走进咖啡馆内。一个门童接过赵忠辉的雨伞,另一个门童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身前优雅地划了一个弧线,“先生,里边请。”

    赵忠辉边走边看,当看到一本打开的书反扣在桌面上时,他走过去,轻轻地对着闭目养神的李兴宇说,“先生,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李兴宇睁开眼,打量了一下赵忠辉,懒懒地说道:“请便。”

    赵忠辉在李兴宇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时,一个侍应生走过来,“先生,请问你喝点什么?”

    “一杯摩卡。”“好的,请稍等。”

    赵忠辉坐定,看着桌子上的书,和对面的人聊了起来,“你这是沈从文的《边城》?”“是。”“是1934年,生活书店版的吗?”“是。”

    赵忠辉身子往前靠了靠,轻轻地说了句,“‘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般的必然’。”

    李兴宇眼睛一睁,警惕地看着赵忠辉,也往前俯下了身子,“‘水是各处可流的,火是各处可烧的,月亮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

    李兴宇与赵忠辉同时伸出手去,握了一下。也就是一下,又马上分开了。

    此刻,他们都只是在自己的心里发出了呼唤:亲爱的战友,亲爱的战友。但是现在还不是和战友尽情拥抱和握手的时候。

    他们轻轻地打着招呼、说着话。

    “‘白头翁’同志”“‘画眉’同志。”“你们来得好快呀。”“形势所迫,不得不快呀。”“一直在盼望着你们。”“嗯,简单说下情况吧。”

    “我得到鬼子要袭击乜家厦的情报后,破例去一枝春茶楼和地下党员小发子取得了联系。通报了情况,可惜因为各种原因,情报没有及时送出去,让乜家厦遭受了重大损失。”“嗯。这个情报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有点太晚了。”“怎么说?”“当我们在七桥镇和鬼子守备大队战斗正激烈的时候,这时团部收到了新四军军部转来的电报。听说情报是军统通过多个系统转来的,当时我们已经实在无法赶回去了。”

    “噢。我接着说,鉴于当时的情况,我让小发子通知其他同志立即疏散隐蔽。”“现在看这个措施还是及时的,没有造成更大的后果。”“但是在通知了其他同志疏散隐蔽后,小发子同志自己却没有撤出来。”“他有足够的时间撤退呀,为什么不走?”“我随从鬼子袭击乜家厦后,又陪同山本去了七桥镇。等我回来后,又去了一次一枝春茶楼。看到小发子还没有走,问他原因,他说按约定当晚要收一次电台。可就在当晚,鬼子包抄了茶楼,小发子当场牺牲了。”“嗯,小发子同志的牺牲实在是太可惜了。”“是呀。”“从突袭乜家厦到包抄一枝春,中间好像相隔了好几天呀,这是为什么呢?”“对这个问题,我也有所怀疑。”“对了,你们是采取什么方法通知大家疏散隐蔽的?”“通过《龙城晚报》发启示。”“嗯,这是临时起意,还是事先就有约定?”“事先就有约定。”

    赵忠辉轻轻地问道,“你对敌人事隔几天才对一枝春茶楼下手有什么看法?”“我分析,很有可能起先敌人是想留住这个点,好放长线钓大鱼,后来可能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改变了主意。但是正是因为他们有这种想法,所以就给了我们几天时间,让城里的其他同志得以疏散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