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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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恶魔的低语

    天色将晚。

    绸雨淅淅沥沥依旧下个不停。

    经过一番波折,小小集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鸡犬相鸣间,如雾如纱的烟雨中,有人点燃了灯火。

    随后,两盏、三盏......如繁星点点。

    让从白日里的心惊胆颤逐渐平复过来的小镇,多了份烟火气。

    在远离集镇的荒野,有一处废弃的山神庙。

    颓败的墙壁,残缺的神祇,无一不表明此处废弃已久,罕见人迹。

    可出奇的是,今天这却出现了一抹光亮。

    远远望去,亮光朦胧,忽晃摇曳,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所幸这里地处偏僻,少有人至,就算有人路过,也会被这吓人的诡异一幕给惊得避之不及。

    当微醺的老捕快踏进此间时,数个时辰前还丰神俊朗,号称能一剑压五岳的左手剑白五省,早已不复人形。

    望着如一滩烂泥般的模糊血肉,老捕快微微皱了皱眉,道:“问出了些什么?”

    慌忙接过吃食,矮捕快大嘴一裂,露出满口的尖利细牙,笑容极其猥琐道:“该说的,不该说的,这货没扛几下,就全撂了...老大,你是不知道,这些标榜着所谓正义凛然的侠客们,其实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就连与娼妓床笫之间的那些事,都竹筒倒豆子吐个干净......”

    这明显不是想要的答案,听着矮捕快滔滔不绝绘声绘色的不堪描述,老捕快脸色阴沉的厉害,厉声呵斥道:“够了,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呃”正兴致勃勃的矮捕快一下子止住话头,有些畏惧的偷瞧了一眼老捕快,面带难色的道:“手段都上了,可这货就是避重就轻,不吐露半句。”

    老捕快眼神阴沉似水,面上却是不露半点波澜。

    从白五省不成人形的身上,还有下体散发出难闻骚臭的气味来判断,矮捕快所讲非虚。

    只是连命都要没了,还有必要拼死护着那个难以奢望的秘密吗?

    老捕快心中疑惑不定。

    感受到一旁矮捕快吃东西的节奏有所改变,知道他有话在犹豫不决,当即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有话就说,没必要吞吞吐吐。”

    矮捕快赶紧囫囵咽下嘴里的吃食,口张了张,却没有立马出声。

    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老捕快转过身,奇怪的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矮捕快瞄了一眼只剩一口气的白五省,干咽了一口唾液,才缓缓道:“老大,会不会这货真得啥也不知道?”

    这也正是老捕快现在的疑问。

    沉吟少顷,老捕快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不过抱着宁愿杀错,也不放过的原则,谨慎对待就对了。

    “再过一遍,要是还问不出什么,就让他消失。”不带一丝情感的话语,犹如寒冰一样冷彻。

    “晓得”矮捕快狠狠咬下一块酱肉,笑着露出满嘴尖利犬齿。

    “不要留下一点痕迹,莽山的人都是属狗的,我们苦耗了二十年,紧要关头一定不能节外生枝。”老捕快似乎不放心,临走前又特意交代了一句。

    “老大,我办事,您放心。”矮捕快一抹鼻子,嬉笑着应道。

    望着撑伞慢慢没入夜色雨幕中的老捕快,矮捕快并没有急着动手。

    似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何必急于一时。

    漫漫长夜,有的是时间来精心炮制。

    嗯,至于该怎样最后的表演,还得要好好计较一番,毕竟,人的潜力就那么些......

    带来之前又身受重伤,加上先前的一番急功近利,这货的潜能绝不超过一成的十之七八。

    在这样的状态下,该从那着手,该如何进行,就得一番计较了。

    不过,越有挑战,越能检验这些年来,咱的手艺......

    “嘿嘿...”

    一阵如夜枭般的阴森笑音,在这座荒野破庙上空回旋。

    白五省是被一种难以忍受的酸麻感弄醒的。

    那是种仿佛连灵魂都在蛀蚀的感觉。

    抓心挠肺的无法形容。

    就像是身体中有无数蚁虫在爬行、在吞噬着骨髓,让整个身体还有知觉的地方都涌现出一股无法忍受的麻痒。

    使人禁不住想用最尖锐的东西抓挠。

    哪怕肠穿肚烂也在所不惜。

    可是虚弱侵蚀了整个身体,叫白五省连翘动一下手指的气力都欠奉。

    浪潮不会间断,一波一波冲刷着知觉。

    叫白五省忍不住想大叫、大吼。

    但他发不出一丝声音,就算最低沉的呻吟,都不行。

    一张如恶魔般的脸庞出现在眼界,笑意盈盈,说不出的和气。

    白五省身体巨颤,双目突鼓,恨不得咬其肉,饮其血。

    “我承认,先前有些草率,浪费了你这么好的材料,现在我改了,咱们时间很足,慢慢来......”慢条思语的口气,犹如在叙述着家常。

    可听在白五省的耳里,不亚于恶魔的低语。

    冷血,残忍,还有无尽的寒冰。

    白五省张着嘴,口腔里只有无意识的哑音。

    矮捕快轻缓的抹去他嘴角流出的血迹,像是在对待一名挚友一般,和声道:“不急,这种状态,我曾经在一个人身上用了三个时辰,最后...你猜他怎样了?”

    盯着矮捕快那双逐渐在增加亮度的眼瞳,白五省有种身处凜冬的错觉。

    颤栗的身躯,不知的麻痒造成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不寒而栗。

    知道白五省无法回答,矮捕快很快接着道:“他最后浑身血管爆裂而死......”

    说到这,他似乎很遗恨的啧了一下嘴,“那是我第一次用这种方法,可结果与我想象的有很大出入。”

    看着白五省的眼瞳在上翻,他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瓷瓶,倒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给其喂下。

    等了片刻,就见白五省的气色有了很明显的改变。

    脸色,精神都显著好转。

    矮捕快这才絮絮叨叨继续道:“可我不甘心...”说到这,他突然神经质的一笑,用很低很低的嗓音,趴在白五省的耳边低语道:“我就扒开了他的头颅,终于看见了我满意的东西...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身体与精神双重的折磨,使一向自以为心如磐石的白五省彻底崩溃,他双目涣散,只下意识的鼓动嘴唇,轻轻反复吐露着三个无音的字。

    “杀了你?”

    矮捕快一眼就看出这三个字,他摇着头,“不不不,我怎么能杀你,就算你的伤比那人重了许多,可你的声望比他高了不止一筹不是!”

    “坚持住,你也不想我去找你的妻儿不是?”

    “我看好你噢!”

    矮捕快说完,还挤了一下眼。

    家人,就像一根无形的丝线,一道羁绊,把徘徊在弥留之际的白五省重新拉了回来。

    他的眼睛里这一刻,没有了刻骨的仇恨跟愤怒,只余下浓浓的哀伤与乞求。

    血泪沿着眼角缓缓流下。

    无力又无助。

    矮捕快笑的却很得意。

    “现在可以告诉我想知道的东西了吗?”

    白五省还沉浸在无尽的哀伤里,身体更是止不住的颤栗,但眼眸深处的那缕慌乱还是没能逃过矮捕快的扑捉。

    矮捕快冷笑,“你觉得,那些你根本无法得到的东西,比起家人来,更加重要,我就认输。”

    再一次用家人提醒,触及到了白五省曾经最忽略的地方。

    负罪的愧疚变成血泪,打湿脸颊。

    “哼~”矮捕快终于失去耐心,重重冷哼一声,就要动手加重手法。

    可就在这时一道劲风划空袭来。

    来不及细想,矮捕快闪电般缩回探出的手,矮小的身形更是腾挪而动,一闪再闪。

    直至挪移到这间破败庙宇还唯一完整的墙壁跟前。

    确保左右跟身后无恙,才如临大敌般紧紧盯住眼前的一个方向。

    破败不堪的庙宇,一眼就能遍查干净,敌人来至庙外。

    那里一片黑暗,有细雨,还有微风吹漾。

    “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

    等了少顷,不见敌踪,矮捕快只能高呼出声。

    外面始终安静一片,只有斜斜微风吹拂着绵绸雨丝沙沙落地。

    见对方隐身不见,压抑的乖戾性格促使矮捕快怒气高涨,他冷冷一笑,抬手就是数点黑芒直取瘫软在地的白五省。

    果然,有衣襟扑棱,想要拦截那数点黑芒。

    冷冷的笑意在矮捕快的嘴角演化出一道上翘的弧度,他不进反退。

    只一步,就紧贴墙而靠。

    也不见他怎么用力,双肩先后一点身后墙壁,这堵经年累月垒砌的残墙就无声无息的碎裂出一个大洞。

    他左脚重重一点地,整个身形就如一只硕大的蝙蝠般倒飞出去。

    “救吧!就算救下又如何,白五省绝活不过一时半刻......”

    轻风细雨一扫心中郁闷,叫矮捕快有种挣脱束缚欲乘风飞翔的惬意。

    这种错觉,直到飘行了三丈,才发现有些失控。

    平日里就算用出全力,也只不过能掠出丈许的极限,今儿是......?

    矮捕快在空中开始慌乱,可突然惊觉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

    这种落差,使他大惊失色,慌乱莫名。

    直到余力耗尽,最后一刻如一片被劲风卷起的枯败枝叶重重跌落在地,他也始终不能相信所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