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夜，但潼山下的人依然没有离去。

    嬴天心不愿意相信，秦扬会死在这里。

    ......

    塞外初见，在大帐中初次听说牛郎织女的故事；芃池生变，在百饺居中初次被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保护；

    连夜出城，在马车中初次和男子如此亲密；上庸遇刺，在火海中初次被人窥探天机后不恼反喜；

    身陷火海，在那人胸前初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一时意气，又初次尝到心如剜割，欲哭无泪的滋味——

    情字何解？

    ......

    轰隆！

    潼山之上，再生变故！

    “保护陛下！”

    岳诚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嬴天心面前，随后数十名士兵也跟随上来，防止落石砸到嬴天心。

    “陛下，请速速离去！”

    其余跟随者也纷纷请奏，“陛下——”

    但嬴天心并未惊慌，似已将生死看淡，于在剧震中闲庭信步，回首静望潼山。

    “好强的煞气！”

    岳诚心中凭生出一阵不安，但那种感觉仅有一瞬。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潼山的震动竟平息下去。

    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山上冷云竟然消散了几分，随后又重新凝聚。

    岳诚追上嬴天心，向她秘密请奏。嬴天心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太过在意。

    “金鹏卫何在？”

    “有！”

    “随我前去查探！”

    “是！”

    岳诚带着数十名士兵，冒着雪迅速赶向潼山万人坑。其余护卫则跟在嬴天心后面，缓缓撤离。

    不多时，山上忽然奔下一名金鹏卫，一边追赶一边大喊：“陛下，陛下——”

    嬴天心调转马缰。待那名侍卫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问道：“山上发生何事？”

    那侍卫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歇息：“陛下——那位楚国使臣——他——他——”

    嬴天心平静的脸色终于起了波澜。

    “他怎么样了？”

    侍卫终于缓过来，迅速禀报：“他出来了！”

    嬴天心“嗯”了一声，催动马匹，便继续向凌枢方向行去。

    没有人看见她双手合十，浅笑望向天空。

    “真好。”

    ......

    岳诚此时可谓是呆若木鸡，仿佛见到了怪物。

    眼前站着一个“土猴子”——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都是灰土血泥，就连脚上的靴子都丢了一只。

    “你是......小家伙？”

    那“土猴子”咧嘴一乐，跟山魈一样，就连那群金鹏卫都觉得瘆人。

    岳诚不敢上前，又问到：“你是人是鬼？”

    “土猴子”秦扬抹了把脸，笑道：“岳大哥，哪有我这样乐呵呵的鬼怪？”

    随即，向众人走过来。除了岳诚站在原地不动，其余的金鹏卫都下意识地倒退几步。

    “岳大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岳诚只觉一股腥臭扑面而来，强忍不适，“得了，活着出来就好——你这副模样，怎么见陛下啊？”

    秦扬愣了一下，“陛下也来了？”

    “嗯，陛下让你我来此后，就改了道旨，准你可以将所赐神兵暂时安放于此。奈何你我骑术精湛，他们没追上来。”

    秦扬忽然笑了笑，没有半分抱怨：“无妨，臣还要感谢陛下赐此神兵利器。”

    岳诚这时才仔细观察秦扬手中的长枪。

    看了一阵后，不禁感慨：“煞气逼人，损人心魄，好一把凶兵！”

    “嘿嘿！”

    秦扬轻轻抚摸问冥的枪杆，“这‘问冥’好似美人，爱不释手啊！”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美人！”

    岳诚被秦扬逗乐，责骂了一句，“随我回凌枢，先清洗沐浴，再把此番奇遇好好讲给我听。”

    ......

    凌枢城驿馆。

    屋外雪花静落，屋内灯火通明。桌上杯盘狼藉，似是被饿兽扫荡过一般。

    此时的秦扬已经从“土猴子”变回了常人，正懒洋洋地斜靠在床上。床头倚着的长枪，正是那杆“问冥”。

    “你怕是在万人坑中遇到器魂了。如此神兵，怪不得能破碎封堵的岩石。”

    岳诚小酌一口，赞许道：“神兵利器不同于凡铁俗铜，在祭炼过程中，若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则会产生器魂。出世之时，也都会引起天地异象，尤其是这种有伤天和的凶兵。”

    秦扬回想一阵，问到：“那我在青铜棺中做的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神兵有魂，凡觊觎者接近时，会引发心魔，或敌或友，甚至是己身。再加上万人坑乃极阴至煞之地，如此风水，难免会被吞噬心智。”

    岳诚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

    “小家伙，我自知此询问他人绝密甚是无礼，你也可以不作答，不过我对你这番奇遇甚是好奇——”

    秦扬不知岳诚要问何事，也不插嘴，静静听他讲完。

    “你所修行的是何种法门？”

    修行？

    秦扬大惑。

    他又不是什么炼丹养气的仙人，哪里会什么修行？

    岳诚看出秦扬不似伪装，便又问到：“你难道没有发觉，自己和寻常人不同吗？”

    秦扬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他虽然天生神力，幼年在山间林里乱窜，可若无师父指引，无论如何也搬不动数百斤的重物，更不可能一跃十步，速胜野兔。

    岳诚见状，继续解释到：“人食五谷，取天地恩泽滋养己身；又行走劳作，进而强身健体。但同样饮食劳作，功效会因其资质、方法而不同。随着年龄增长，体质固化，想增进修为会更加艰难。数百年前，曾经有奇人以丹药为辅，以奇术修身，能以一敌千。”

    秦扬忽然想起师父经常给他讲的“阴阳调和”，便问到：“岳大哥，你听说过阴阳之道吗？”

    岳诚努力回忆，随后点头道：“你说的东西，我在前人留下的古籍中见到过只言片语。阴阳之道出自道家，其发源地为湘楚武华山，后来道家香火旺盛，可阴阳道统却不知为何失传。”

    岳诚看着秦扬，又摇头到：“可看你攻伐杀敌之姿，并非如古籍中提及的‘阴阳共济，抱虚守实’，反倒像一种至刚至烈的法门。否则，又如何克制那万人坑中的炽盛九阴？”

    秦扬并不理解岳诚说的话，但此番交谈对他来说，收获颇丰。

    他依稀记得，曾经师父教过他一些吐纳锻炼的方法，但很快便忘记了——

    而他将遗忘之事告知师父后，师父反倒称赞不绝。此后，秦扬不论是打猎还是杀敌，都是随心所欲，无招乱打。

    不过秦扬不觉得岳诚在骗他，如果自己只是“至刚至阳”，等有朝一日重回故土，再去和师父好好请教一番。

    “看来你也不懂其中奥妙，但能无心之中破了那阴煞凶地，心性意志更进一层，反倒是上乘际遇。”

    秦扬平躺下去，思绪万千。他自己身上依然有很多未解的谜题，但只能等到此番事毕之后，再一一着手。

    秦扬这一天的经历可谓惊险万分，此时酒足饭饱，不禁眼皮发沉。

    晋楚议和之事，进展如何了......

    公主殿下，过得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