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312房间内灯火通明，暗红色的地毯静静地铺在房间内门口地上，众人凝视着房间内，只觉得沉闷与压抑。刘峰的脚在踏上地毯迈入房间的瞬间没有任何声响，空旷的长廊内只有几人凝重的呼吸声，或许真相就隐藏在这个房间内。

    老唐和助手张霖紧随其后进入了房间内。小齐看了一眼谢芳，微微颤抖的身子，眼底的恐惧与眼角的泪水让她不想再往前一步。见刘峰没有指示，小齐就双手插兜斜靠在门框上，一边看着刘峰几人在房间内仔细搜索着蛛丝马迹，一边陪着谢芳站在了门外。

    刘峰蹲在床边，低头审视着仿佛被血液浸泡过的地毯说道“如果张丽是在这个房间内和李永辉起了冲突并且受到了伤害，像门口这种地毯上一定会留下痕迹，基本上清理不掉的。”

    老唐点点头，叹了口气：“只是这地毯也是红色的，怕是要下大功夫了。”

    “这个房间除了你们宾馆里的人和李永辉没有给别人用过是吗？”刘峰回头对着门口的谢芳问道。

    谢芳低着的头点了点，微不可察的向小齐身边靠了靠，似乎这时只有门外的小齐能给她安全感。

    刘峰接过老唐递过来的手套戴上，老唐带着助手张霖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始忙碌起来。

    踮脚、弯腰、俯身、趴在地上...

    地毯、床上、柜子、各种电器...

    指纹、发丝、烟灰、没有血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靠在门框上的小齐实在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趴在床边的刘峰缓缓起身，回头看向小齐。小齐哈欠没打完，眯着的眼睛瞟到刘峰望向自己这边，顿时打了个激灵，双手从兜里掏出来，立正在门口。

    “李永辉和你们开房的具体情况你再说一下，越具体越好。”

    谢芳朱唇紧闭，下颚微缩，“看样子在咬牙...”刘峰面对着谢芳，站的笔直，似乎没有丝毫疲惫的样子。

    “每次李永辉来，都会让我先去卫生间洗澡，洗完澡换上他喜欢的衣服...然后用鞭子抽我，打我，他喜欢听惨叫声...”

    “哎，等下。老唐你在卫生间发现了什么没有？”刘峰出口打断了谢芳的话语，看向刚从卫生间走出来的老唐。

    “卫生间没有发现什么血迹，不过...有点可疑的是，这个卫生间有点太干净了。”老唐皱着眉头说道。

    “确实太干净了，甚至连床底都只有一丝灰尘，并且分布的很均匀，明显前不久有人打扫过。”听到老唐的话，刘峰也陷入了沉思。

    “按道理，一般宾馆卫生间就算没有做干湿分离，在一些死角也不会这么干净...但是这个卫生间仿佛连马桶后面的死角和入水口都被清理的特别干净。”张霖补充到。

    刘峰往门口走了两步，望向老唐身后的卫生间，老唐侧侧身，逼仄的卫生间在刘峰面前展露出了全貌。

    “凡是犯罪现场，罪犯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也会带走一些东西，只是到底在哪...。”刘峰小声的自言自语。

    “罗卡定律。”小齐接道。

    只是除了谢芳有些不解地看了小齐一眼，房间内的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刘峰叹了口气，眼神落在卫生间顶部的灯光上面怔怔出神，倒也不觉得刺眼。突然刘峰瞳孔紧缩：“老唐！”

    正在思考的老唐被刘峰的喊声，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刘峰“找到线索了？”

    “天花板...检查了没有？”

    听到刘峰的话，小齐只觉得走廊一阵阴风吹过，浑身寒意彻骨。

    “刘队...你、该不会、不会觉得张丽，在天花板上面吧？”小齐看着卫生间顶部拼接整齐的天花板，说话已经结巴了起来。小齐的话刚出口，身边几人都只觉得毛骨悚然，谢芳更是瞬间泪如决堤，捂着嘴，甚至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刘峰死死盯着天花板没有说话，倒是老唐沉着的转身看向卫生间的天花板。

    老唐摇摇头“不会的，可能性不大。这种材质的天花板是拼接而成的，上面别说藏一个成人了，就连一个十岁孩子的体重都承受不住。哪怕...分尸后均匀的放在每一块天花板上。”

    见刘峰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没有说话，老唐招呼了一下张霖“扶着我。”便一手按着张霖的手臂，一手扶着马桶水箱，颤颤巍巍地踩在马桶上边缘站了上去。

    老唐没有急着动手拆卸天花板，而是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天花板距离自己最近的部分。

    “似乎有水渍...”

    “卫生间天花板上有水渍也还算是正常，毕竟是洗澡的地方。”张霖扶着老唐，抬头向上望去。

    老唐接过张霖伸手递过的试剂，认真地喷涂在天花板上。

    随着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推移，老唐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眼眶也在不断扩大“刘队...天花板上有少量血渍。”

    刘峰握紧了拳头，牙缝间吐出一个字“拆！”

    门口的谢芳再也承受不住打击，眼前一黑，瞬间昏阙过去。这一下把小齐吓得一哆嗦，赶忙一手拉着谢芳的手臂，一手拖着谢芳的后脑，轻轻地将谢芳放在地上。

    小齐三步并两步走到老唐身旁，从老唐手中小心翼翼接过老唐递下来的一块天花板，轻轻地放在一边。

    “手电。”

    “哦哦，好”小齐急匆匆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递给老唐。

    老唐踮起脚尖，将拿手电的手缓缓伸向天花板内部，深邃的黑暗被手机微弱的灯光扫过。

    老唐按着张霖的肩膀，从马桶上一跃而下，长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样？”小齐看着喘着大气的老唐忙问道。

    “没有，对吧？”此时刘峰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

    老唐点点头“夹层是空的。”

    刘峰眼神再次瞥向了床下。

    峰灵区公安分局内，潘翔挑了一筷子热气腾腾的泡面吸溜进嘴里，边吃边看着监控，突然手机响起。看见了来电号码，潘翔忙嚼了几口想咽下去，但是刚刚一口吃的太多了，烫的潘翔低头左顾右盼了一下，没找到垃圾桶，最后还是直接吐到了刚泡好泡面的泡面桶里。

    “喂，刘队。”

    “监控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潘翔一边急促地轻轻吸着凉气，一边回答“9月18号当天，李永辉在张丽进入宾馆十七分钟后进入了宾馆，一个小时后，离开的的宾馆，除了把行李箱留在了宾馆，其他的...从监控视频中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但是第二天，也就是9月19号当天上午，李永辉又来了。”

    “继续说。”

    “9月19号上午李永辉和前台的谢芳打了个招呼，交流了几句后上了楼。但是谢芳在大约两个小时后，也就是上午十点十四分进上了楼，并且在上面待了近两个小时才下来。”

    “继续。”

    “十二点零6分，谢芳下楼后，来到了前台和前台值班的汪菲交谈几句后就离开了宾馆。李永辉也在二十分钟后带着行李箱离开了宾馆。”

    刘峰沉默了一会问道：“谢芳说李永辉在那一周去了好几次，其余的监控视频找到了吗？”

    “找到了，第三次和之后的几次李永辉都只是带着一个黑色手提包去的。没有什么异常。”

    “是不是也是李永辉先上楼，后面才是宾馆里的小姐们？”

    “是。不过...刘队，这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吧？”

    “下楼的时候也是小姐们先下的楼，李永辉后离开的？”

    “是。”

    “接着查李永辉的行动轨迹，越详细越好。”

    “是！”

    刘峰挂断电话，看着晕倒在门口的谢芳犹豫了一下“叫醒她。”

    “啊？哦。”小齐跑到谢芳身边晃了晃谢芳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谢芳的脸庞。小齐见谢芳没有任何反应便抬头望向刘峰，犹豫地说道“我做个人工呼吸？”

    刘峰咬着牙，一脸无语的刚准备说话，老唐摘下手套走上前去，将谢芳靠在墙上，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一手掐着谢芳的人中。

    只见坐在地上的谢芳双唇紧闭，苍白的脸上黛眉微微跳动，就在几秒钟后，谢芳突然猛的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缓缓睁开了朦胧的眼睛，无力地看着老唐。谢芳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又缓缓闭上了双眼，身子轻软地靠在墙上。

    刘峰缓步走出门外，站在谢芳面前，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濒临崩溃的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问道：“一般来说，如果是经期的血液，在卫生间地上出现也算正常，但是天花板上的血迹...。”

    谢芳此时再次睁开了了双眼，只是这个年轻的女孩仿佛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双目无神，听到刘峰的话，甚至目光都丝毫没有动一下，呆滞的停留在走廊的地板上。

    “张丽很有可能遇到了危险，但是现在具体情况还真不好说。所以，希望你能坚强一点，配合我们的工作，现在说不定还来得及。”刘峰说完，蹲下身，看着面前的谢芳，没有急着问出问题。

    谢芳双拳紧握，目光缓缓转向面前的刘峰。“警官，丽姐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她是个好人，求你们了，救救她...。”

    刘峰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们会竭尽全力，所以，也请你再仔细想想，李永辉在9月18号之后，他的行为有没有什么异常？”

    谢芳握紧颤抖的手，用力抵着自己的嘴，把头埋在膝盖间。刘峰捡起掉落在旁边的外套，披在谢芳身上，轻声说道：“没关系，你冷静冷静，再想一想。”

    刘峰起身拍了拍老唐的肩，“老唐，咱们再进屋看看。”

    小齐刚起身想跟进去，被刘峰一个白眼加“啧。”的一声，强行按了回去。“小何跟着就行，屋里能装下这么多人吗？”

    小齐吸吸鼻子，撇撇嘴，又缓缓坐在了谢芳旁边，靠着墙，仰着头，喃喃地对谢芳念叨。

    “你放心吧，刘队厉害着呢！这案子肯定能破！说实话，刘队这么厉害的警察，在国都是顶尖的，我可没吹！就是一个案子，别人都没头绪的时候，刘队就能找到蛛丝马迹，甚至在寥寥无几的证据面前，没有任何证人证言的情况下，推测出来完整的作案过程，你就说神不神吧！还有...”

    “你说，丽姐现在还活着吗？”谢芳突如其来的的轻声发问，小齐陷入了瞬间的沉默之中。

    小齐偷偷瞟了眼坐在旁边的谢芳，只见她还是抱紧双膝，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静静垂下，遮挡住这个女孩的侧脸。尽管看不到谢芳的侧脸，小齐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她此时的不安与痛苦。

    小齐看着自己的掌心，轻轻握住，调整了一下心态接着说：“你要相信刘队，相信我们，这大半夜的我们还在查，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怎么休息过了...”

    说着小齐闭上了眼睛，捏了捏自己的眼角。谢芳抬起头看着身边这个身形偏瘦，略带胡茬的年轻警察，似乎警察这行也不比自己的工作轻松，在他缓缓睁开的眼睛中满是血丝与疲惫。

    小齐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谢芳，在两人眼神对视的那一刻，小齐伸向谢芳的手出现了片刻停顿，最终小齐微微一笑，那温暖的手掌还是缓缓落在了谢芳头上，像抚慰一只受惊的小猫咪一样轻轻抚摸着谢芳的秀发。

    “我不担心自己。我13岁那年，刚上初一，我爸在外面打工，我妈在家里种地。有一天晚上我放学回家，看见我妈在家里边做饭边哭。”

    刚说一句话，谢芳的声音已经带有一丝哭声了。

    “我问我妈哭啥，我妈说是烟熏得，我也没在意。吃完饭，我妈跟我说她要出一趟远门，过个几天带着我爹一起回来。我当时特别开心，你知道吗？当时我已经两年没见到他了，他在前段时间还给家里打电话，跟我说，他买了个摩托车，今年过年一定骑着摩托车回来过年，让我好好学习，给我带好吃的还有新衣服...”

    “我听到我妈要去接他的时候我高兴疯了，满屋子欢呼，跑跳，催着我妈明天一大早就去接我爸。”

    “第二天我妈没有喊我起床上学，等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桌子上放着皱巴巴的十块钱。”谢芳轻轻吸了吸鼻涕，小齐摸了摸两边的口袋，却什么都没摸到，只能静静的听谢芳继续讲述着。

    “我当时特别开心，我平时没有零花钱的，但是那天我花了五毛钱，买了一包方便面吃，还花了一毛钱买了一块泡泡糖。”说到这，谢芳脸上不自觉的出现了一抹幸福的微笑，朦胧的眼神中是对童年的回忆与向往。

    “当时快过寒假了，我特别努力的学习，期末考试得了班里第一名。那天...还是晚上放学，我怕把奖状放到书包里折住了，就捧着...一路走到家。大老远就看见我妈坐在门槛上，我跑着过去，我妈没有起身，就是微笑着，静静地看着我。”

    “我问她，‘妈，我爸呢！’”

    “我妈还是没有动。我急了，扑到她跟前，这时发现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我妈看着怀里的盒子，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叫爸爸！’。”谢芳语气很平稳，但是眼泪已经顺着她的眼角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当时不明白，一个快要跟门一样高的人怎么就会变成那么小一个盒子，我哭着摔掉手里的奖状，摇着我妈，问她我爸呢？我妈跟我说我爸喝醉了，醉倒在路边，就这么冻了一晚上，就变成小盒子了...”

    “后来，我妈把我爸安葬在田地里，说是以后干农活的时候就有我爸陪她了。一年后，我妈喝了农药，没救过来。”

    “再后来，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我妈的诊断证明，胃癌晚期。”

    “14岁...除了学习我不会别的，但是我总要吃饭的...”

    “当时村里有一家说要养我，让我当他儿子媳妇儿，他儿子四十多岁...我不愿意，就把我打了一顿。”谢芳脸上的微笑已经从刚刚瞬间的幸福变成了凄凉。

    “我不敢一个人留在村里，就偷偷跑了出来。刚开始没人要我，我就捡饭店门口垃圾桶里的剩饭吃。”

    “服务员、厂妹、保洁...你根本就想象不到一个十几岁孤苦伶仃的女孩在外面干这种工作会遭遇什么。”

    “直到我遇到了丽姐，一切都似乎慢慢变得好了起来。”谢芳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接着说道。

    “在你们眼里，丽姐可能让我们接客，是罪犯。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我们这几个女孩如果没有丽姐，我们可能已经饿死在冬天的路边了。”谢芳深深叹了口气。

    “警官，丽姐对我们来说是恩人，求你们了，一定要救丽姐。”谢芳紧紧抓住小齐的手臂，仿佛人生中抓住了第二根救命稻草一般。

    小齐忍着疼，没有挣脱“我们一定尽力，现在你也要好好想想李永辉有没有什么异常。”

    谢芳沉吟了一下“他之前来我们这，没有带过什么东西，但是那天他拿了一个行李箱走了，说是昨天，也就是9月18号，他忘记拿走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带着手提包来，之前没见过这个手提包。而且，以前完事以后，他都是直接走了，之后的几次都是让我先出去，然后他一个人在屋里洗洗澡再走。而且房间里的毛巾好像也让他顺手带走了。”

    屋内

    “老唐，出来一下。”

    刘峰拿着一个针孔摄像头递给老唐

    “哪来的？”再次从卫生间钻出来的老唐一脸茫然地看着刘峰。

    刘峰指了指被拆开的电视机“电视机里被人撞了针孔摄像头，摄像头的位置和电视机信号灯的位置重叠着，差点我也被蒙过去。”

    “这里面可能就是真相了。”

    突然刘峰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刘队，我快累死了，终于查完那段时间李永辉的路线了。”

    “说。”

    “9月18号下午李永辉在离开宾馆时，并没有带走行李箱。之后，他去了五金店。白飞刚刚过去问清楚了，李永辉买了个斧子，然后直接回家了。”

    “然后呢？”

    “然后李永辉第二天，早上又去了鑫源宾馆，9月19号中午带着行李箱离开鑫源宾馆后，又去了超市，目前还没查都买了什么。然后基本上一两天就要去一次心鑫源宾馆。直到9月30号那天，李永辉从鑫源宾馆开车回家后，开车去了鹿萍县的老家。”

    “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老家待了有快个把星期。10月5号回市区的。”

    “我们现在回去，给你个监控，你和白飞看一下，这个案子应该就结束了。”

    挂断了电话

    “老唐、小何再辛苦一会儿，仔细检查检查，我跟小齐带着谢芳先回去，去一趟李永辉老家。”

    老唐点点头，小何说道：“没事刘队，这交给我们放心吧!”

    刘峰走出房间，路过小齐的身边的时候，脚步没有停留

    “哎哎，师傅哪去啊？”

    “鹿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