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刘峰将电脑桌前的椅子甩到一旁，俯身趴在电脑前紧盯着每一帧画面。就在一个身材细高，理着的寸头的男性进入监控画面的瞬间，潘翔按下了暂停键。

    “把画面放大。”刘峰说话的时候眼睛丝毫不离开屏幕上的男性模糊的面容。

    随着潘翔的操作，监控画面被放大到男子面部。刘峰剑眉逐渐竖起，撑着桌面的手不觉的握紧成了拳头，死死地抵着桌面。

    “之前是没发现还是不能确认？”

    “之前只是把监控画面打印了出来，但是由于这个画面实在是有点不是很清晰，不太敢确认，但是我越看越觉得像，又翻出来照片进行了对比...考虑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才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刘峰继续播放了监控视频，男子轻车熟路的走向了电梯，此时的时间显示的下午15：06分，而张丽在十五分钟前到达的宾馆...

    “照片打印出来给我。”刘峰说着转身向审讯室走去。

    “你刚刚想说什么？”刘峰重新坐在了汪菲面前。

    “这个人好像是辉哥...”

    刘峰看着汪菲指着监控截图上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个男子，视线瞬间转移到汪菲的眼睛上“你说的是李永辉？”

    汪菲怯怯地说：“我不知道他叫啥，就知道丽姐喊他辉哥，我们也跟着喊。”

    敲门声响起，潘翔拿着李永辉的照片走了进来。“刘队。”

    “给她看。”刘峰下颚一抬，眼神扫向了汪菲。

    “看看是不是你说的辉哥。”

    “是！”原本看着监控截图还在迟疑的汪菲在看到李永辉照片的时候毫不犹豫说了出来。

    “你确定监控中的这个人就是李永辉吗？”

    汪菲又盯着监控截图端详起来“应该是的，不过这时候我刚刚上楼接客了，当时是芳姐在大厅。”汪菲指着前台柜子后的一名年轻女性说。

    “去确认一下。”

    潘翔点点头，拿起监控截图和李永辉的照片离开了审讯室。

    “警官，丽姐不会有事吧？”汪菲的眼睛中满是担忧，刚刚哭的红肿的眼睛此时又逐渐浸满了泪水。

    刘峰没有回答，这一连串的案子如无边无际散开的毛线纠缠在一起，看不到开头，也找不到结尾，各种线索被刘峰在脑海中标注在毛线的各个位置，最终在张丽这里成了死结，刘峰又只能回头顺着这跟线回头看...

    “是李永辉。”潘翔找汪菲口中的芳姐确认过急忙赶来汇报。

    回头看...又看到了李永辉。刘峰缓缓起身“走。”小齐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就在刘峰迈出审讯室的瞬间汪菲撕心裂肺的呐喊从审讯室里传了出来“求求你们了！救救丽姐，她真的是个好人！她劝过我继续读书，别干这行，还带着我去给山区孩子捐钱...求求你们！”

    刘峰的脚步一缓随后加速走向办公室，小齐低着头轻轻地合上了审讯室的门。

    “师傅，现在怎么办？线索又回到李永辉这儿，但是他人都不在了，咱们咋办？”

    “刚刚汪菲说的那个芳姐...”

    “谢芳。”潘翔接到。

    “去问问她，首先确定一下李永辉来这里的目的。”

    另一间审讯室中，小齐和刘峰看着面前这个皮肤白皙，嘴角带着些许乌青的长发女孩。

    “谢芳，你知道李永辉9月18号这天来鑫源宾馆干什么吗？”

    谢芳疲惫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平淡地说道：“那天下午丽姐来了，李永辉多半是来找丽姐的。”

    刘峰眉头逐渐收紧“你为什么觉得李永辉是来找张丽的？”

    “丽姐在的时候基本上李永辉都是来找她的，偶尔丽姐不在，李永辉也会找我们...”

    “找张丽干什么？找你们干什么？”刘峰追问道。

    谢芳仿佛听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冷笑话，淤青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从地板缓缓挪移到刘峰的脸上。

    “干什么？警官，你是想听李永辉怎么干的吗？”

    “嘭！”的一声，小齐的拳头砸向了桌面。“怎么说话呢！问你什么答什么！”

    刘峰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谢芳继续说下去。

    “我们这是干什么的，你们不清楚吗？来我们这还能干什么？干我们啊！”谢芳眼睛中的玩味对上了小齐眼中的愤怒，审讯室中的气氛异常的微妙。

    “张丽很有可能陷入了危险，你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关乎她的生死，你想想再说。”刘峰淡然地看着谢芳。

    谢芳眼中的玩味瞬间变成了震惊，随即又恢复了最初的疲惫。

    “李永辉和丽姐是情人关系，有事没事，李永辉会来找丽姐。丽姐在的时候，他也不会找我们。丽姐不在的时候，他有时也会过来。不过嫌我们脏，一般都选刚来的姐妹睡，也威胁我们，不让我们告诉丽姐。”

    “9月18号那天下午，李永辉是去找张丽的吗？”

    “是啊，那天丽姐刚上楼没一会儿，李永辉就来了，肯定就是找丽姐的，丽姐在的时候他也不敢找我们，找了丽姐得跟他吵。”

    “你知道他找张丽什么事吗？”

    “不知道，估计也就男女那点事，别的再有什么事也不会跟我说。”

    “那天下午李永辉有什么异样吗？”

    “没注意，他来了直接上楼了，下楼后就直接走了。这种人渣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什么意思？”

    “他就是变态，绳子、皮鞭、蜡烛...就爱玩点这种东西。这种人渣现在还不少，看见这没？”谢芳指了指自己嘴角的淤青。说完谢芳轻蔑的一笑，“命比蚁贱，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逼仄的审讯室内陷入了沉寂之中。

    “你可以不干这行啊！”小齐率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谢芳微笑地看着小齐“小警官，你就别劝我了。一些人睡完我之后劝我从良，说的比你好多了，就差声泪俱下了。”说完，谢芳从微笑逐渐变成了大笑，最后变成了癫笑。

    “外面真这么好找工作啊？人人都能像你们这样当警察啊？你们被扣过工资，被老板像狗一样赶过吗？都不说工厂流水线了，你去餐馆端个盘子洗个碗试试，一天十个小时，一月三千，不给爸妈养老，不给自己攒嫁妆啊？说的好像谁天生爱干这行一样！哈哈哈哈...”

    “李永辉在9月18号走了之后，有没有再来过？”刘峰沉声的询问像一柄利剑，穿了透谢芳的笑声，笑声戛然而止。

    谢芳低头思索了起来“说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刘峰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李永辉平时来这跟丽姐睡，找我们睡的次数不多。但是从那天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丽姐，李永辉之前来这的频率也不算高，一周来一次差不多。但是后来一段时间，来的次数就很频繁了。之前每次他玩都要射，后来就是单纯的玩。”

    刘峰察觉到了异常，“确实不对劲。”

    “那李永辉还有没有其它异常的地方？”

    谢芳拇指和食指用力摩擦着，闭着眼回忆了起来，谢芳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恶心与痛苦的表情。

    过了两分钟，谢芳突然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令人窒息的噩梦。

    “警官，对不起，我确实想不起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了。同样的房间，同样的折磨人，同样的让人恶心...。”

    刘峰暗暗叹了口气，闭上眼，一只手支在桌子上，捏了捏眼角“果然还是成了死结吗？”

    “关于张丽呢？聊聊她吧。”

    “丽姐是个好人。你们有时候扫黄打非，也知道行情吧？很多地方赚钱都是老板和员工三七开，甚至二八开。丽姐跟我们五五开，还经常劝我们，干活要做好安全措施，赚够钱早点回家，从来也不随便扣工资，身体不舒服请假就请假。你们抓过这么多我们这样的，有几个能做到丽姐这样的？”

    谢芳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丽姐基本上没有主动招过人，有的就是我们自己姐妹们觉得丽姐人不错，带着老家的姐妹们来的，赚了点快钱，想走，丽姐也从不强留。”

    “不过现在我们这行干的人也越来越少，长得漂亮的现在开着直播，拍个擦边视频，卖个丝袜内衣啥的比我们赚钱快还比我们赚的多，更重要的是人家还不用出力，我们这下海的，还不如人家岸上擦擦边的。”

    “丽姐之前都说了，准备搞几个账号，带我们直播搞钱，擦擦边也不违法，不用提心吊胆的，也不脏。”

    谢芳说着，微笑重新浮上了脸庞，仿佛回忆起了张丽她们在一起开怀大笑，谈论一起赚钱的日子。

    “后来...你们就知道了，丽姐刚跟我们商量完不干这个了，做视频账号搞直播，我们都等着丽姐带我们赚钱呢，然后丽姐就没了消息。”

    谢芳说完，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仰起头，像是头顶的灯光能给她带来温暖与希望，又像是在仰头回忆着张丽的模样。

    刘峰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陷入了沉思中。

    “跟我们去一趟鑫源宾馆吧！”刘峰起身向外走去。

    “潘翔、白飞，你俩从9月18号开始查，把李永辉从9月18号开始到死前所有的行程尽可能全调出来。我跟小齐带着鑫源宾馆带回来的那个谢芳再去一趟现场。”

    白飞叹了口气，潘翔倒吸一口凉气。

    “刘队，不是我矫情，这都连着几天加班了，这又大半夜了。不行咱缓缓，我看人家熬鹰也就你这么个程度了。你看白飞还没出嫁都快老了。”潘翔揉着脑袋抱怨道。

    白飞把潘翔推一边，“哎哎，别扯我，我可积极着呢！保家卫国是我的职责！嫁不出去，嫁国家！”

    “辛苦了！目前有线索了，尽快办完这个案子，周六日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刘峰笑了笑，点着了烟走向院子里。

    皓月当空，星罗密布，夜空下，刘峰听到也见到了太多的无奈与疾苦。

    “一烟解千愁，解了个寂寞。”

    刘峰将烟头踩灭，回头看见正带着谢芳走出来的小齐二人。

    “半夜这么冷，去拿件外套给人披上。”

    小齐愣了一下“好嘞！”转身跑回楼里。

    刘峰拉开车门示意谢芳上车，自己则站在院子里等着小齐。

    小齐抱着一件黑色风衣，一溜烟的跑出来。给刘峰看愣了：“你拿的我的衣服啊？”小齐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傅，咱这一直加班，我办公室那衣服都半个月没洗一次了，都是味儿，你的还好点，就沾上点奶油、烧烤料啥的，给人穿上不嫌咱寒掺。”

    刘峰挠了挠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就不能找个干净点的，我衣服这个样还不寒掺？我自己都嫌弃。你有本事你拿邢局衣服去！”小齐尴尬地笑笑：“师傅，你办公室刚刚没锁门，我没邢局钥匙啊！”

    晚风袭来，似乎石化了刘峰。

    “你还真敢拿啊？！”

    警车上，刘峰把风衣扔给后座的谢芳“穿上吧，别冻着。”谢芳把外套盖在腿上，声如蚊蝇地说了声：“谢谢！你和别的警察不一样。”刘峰没有接话，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鑫源宾馆楼下。

    “喂，老唐，我们到了，你这边有什么线索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老唐的叹息“一栋楼，一点点检查，哪有这么快。”

    “你在几楼？我们现在上去。”

    “3楼。”

    刘峰挂断电话，三人来到三楼。

    “老唐，辛苦了！主要这事牵扯到我师傅的案子...”

    “理解，我能理解。”

    刘峰点点头，转身问谢芳：“刚刚你说，‘同样的房间，同样的折磨人，同样的让人恶心...’。”

    谢芳看了眼刘峰，随即低头看着地板，不再与刘峰对视。

    “‘同样的房间’是固定的某个房间吗？”

    谢芳深吸一口气“是。”

    “哪个房间？”众人齐齐看向谢芳。

    谢芳缓缓抬起手，颤抖着指向了不远处，回头一看，谢芳的指尖正对小齐。

    “看我干啥？”小齐被众人的目光看的发毛。

    “一边去。”刘峰走到小齐身后，正是老唐即将准备检查的这个312房间。

    几个人站在门口看向里面，没有人迈进去312房间的门，似乎这个房间内充满着恐惧与不详。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个房间？”刘峰一边扫视着房间一边问道。

    “这个房间是李永辉和丽姐固定的房间，不过丽姐不在的时候李永辉也会带我们来这，别的房间他嫌脏。”

    谢芳低头看着地板，不敢正视那个房间一眼，似乎那个房间里盛满了她的痛苦与噩梦。如果不是被身前的刘峰几人挡着，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即将喷涌而出再次将她裹挟进去。

    “进去看看吧，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