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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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司天之数

    他们好像挺忙的——他们永远都挺忙的。

    据说他们从给赵璎珞制作飞马中获得了某种灵感,要制作一种大型飞行设备。

    当然,主要是千工府的事情。

    说实话,能从一个在我看来虽然十分酷炫但看上去真的没有什么太大意义的飞马中能获取到灵感也不是什么很容易的事。

    经过一番等待,我在观天塔最下层的大厅里见到了阴阳府和录阵府的府丞。

    阴阳府的府丞是个来自幽都的阴沉的名叫乌圆莫的女人,平日里以面纱示人,只得见过腰的乌发,和简单头饰边的一对白色的猫耳,和黑色的尾巴。

    可能是因为我在她家公主之前就有了君兰,她对我的态度说很差都是好听的。

    录阵府的府丞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名字叫鸣钟久叹,眉宇间天然一种严厉的神情,跟大众普遍印象里的阵师的仙风道骨形象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去过现场的几个人已经把情况告诉他们了,一番客套之后乌圆莫直接开腔:“奴家还从没注意到过,风王殿下在毁尸灭迹方面相当有天赋啊,我们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伟大的天数司除了风凉话之外还能发表点什么见解吗?”赵璎珞道。

    “阴阳术方面的痕迹被你的凤凰火烧得干干净净,更别说被不知道谁的天雷轰出来的那一地灰了。”不知道面纱之后的乌圆莫是什么表情。

    “这样吧,”鸣钟久叹道:“你来江流殿,看看昨晚你具体的记忆。”

    这也是我的主要目的。

    江流殿,天数司的怪玩具,离火读心术的具象化。

    从记忆里提取场景,投放到江流殿里——这座位于淼波塔第五层的大殿如其命名,流转着用于染色显形的水幕,中间是一把朴素的从仓库里随便找来的椅子,告诉大家就算是天数司也有把预算用光的时候。

    椅子上放了个跟刺猬一样的头盔,据千工府丞说是致敬了某款经典设计头盔——连了一根线到流着水的天花板上。

    你永远不知道千工府这群人是怎么搞的发明设计——甚至发明这个词都是千工府丞创造出来的。

    据说它的名字是取自不废江河万古流这句诗,可它能精确追溯的记忆只有半年上下,千工府丞说这叫“科技原型”。

    他还说什么海什么克司,又什么虚又什么允的,整一个怪人。

    坐在椅子上,戴上头盔,入梦。

    再次体验昨晚从房梁上跳下来到昏过去的所有经历,我注意到的和我没注意到的细节和现场的影像通过头盔的管子注入这个大厅墙壁里的不知原理的机械和阵纹。

    这些机械和阵纹分配能量到流动的水里,支撑起形状,染上对应的颜色。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看到我战斗时候的表情有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感觉,可能是因为在场的人比较多。

    前面一切都正常,因为气息和空气中的毒素之类的东西对我没有影响的话在这里也不会体现出来。

    看到敕令出口,那具长得乱七八糟的行尸站起来的时候,乌圆莫晃来晃去的尾巴明显抖了一下,她停住现场的影像,对行尸进行了详细的记录。

    鸣钟久叹理论上需要参与的部分已经结束了,他只需要研究那句敕令——除此之外,这具行尸并没有展现出任何一点术法能力,至少没有被我察觉到。

    那一刀砍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君兰抱着我胳膊的力度大到差点要把它也拽下下来的感觉。

    说实话,在昨晚的那一瞬间我主观的感受并没有这么强烈。

    赵璎珞突然停下了影像,把我的伤口部分放大,指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刀切进我血肉的部分道:“看这里,切开你胳膊的不是刀刃,是这些玩意。”

    所有人凑上前去,我听到鸣钟久叹和君兰皆是发出一声惊呼。

    在刀刃前方与我血肉接触的是虚幻不真实的密密麻麻的交错差互白色的各种形状的不规则的牙齿,如同一个尖锐的分离钳一般从最细微处把我的皮肉一点点切割分离开来,那把刀仿佛只是给这些牙齿一个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直到此时我才真正感觉到头皮发麻,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长在一起的如此多的人的和兽的牙齿有如此巨大的恐惧,尤其是在它们小到看不见的情况下。

    顺带一提,分离钳这个玩意是二百三十年前诸生府丞发明,用来做外科手术的——她是外科手术之母。

    现场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沉默之中,面对这奇怪诡异的一幕大家都没什么想说的话。

    这个时候无知成了大家共同的情况而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罪过。

    终于还是赵璎珞打破了沉默:“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伟大的天数司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嗯,”说话的是乌圆莫,“这可能是魄,不同生物和状态下的魄组合成的东西。”

    “魄是这个样子吗?”君兰道:“不是说魄会在人死七天后消散吗?”

    “可能有什么术法保持了魄的存在?”鸣钟久叹道。

    于是又是沉默。

    打破沉默的还是赵璎珞:“反正这种事情是你们阴阳府和录阵府要操心的事情。”

    她说得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从这里一直到最后君兰带我离开,都没再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离开淼波塔,来到千金塔。

    我让君兰和赵璎珞等在外面,我自己进去——这个地方实在是脏乱差。

    千工府位于此处,整座千金塔都是他们的地盘,排场足够。

    我并没有忘记自虚对于阳极武器的需求,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真的调查到了异妖问题的进展。

    当然,得缩点水。那可是我完整的尺骨桡骨和一整个手掌,还有血肉——无论哪一样都是万金难求的珍贵材料。

    千金塔里都是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比如三种能喷东西的管子,一个能喷出空气,一个能喷火,一个能喷水或者各种颜色的漆。

    比如顶端是各种各样大小的环形的铁棍,能用来拧一种叫做螺丝的大逆不道的东西。

    比如各种长得奇形怪状的机械,把金属片放进去踩一脚某个地方就会变成某种预定的形状。

    你永远不知道千工府丞,一个比我多活了不过二百年的野猪,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我们在一堆圆柱体和环型套筒和铜线中间找到了他。

    玄彘钢鬣,他给自己取的名字。非常贴合他的形象,高大的黑猪,浓眉大眼大鼻子大嘴,皮肤黝黑,有种饱经沧桑的美。

    头发肉眼可见的又粗又硬,像刷子一样往后梳着,被一个铁箍束起来。

    他一如既往,穿着那件脏兮兮的衣服,围着一个沾满油污的围裙,带着不知什么毛皮做成的手套。一看到我,他简直要跳起来:“呦,这不是我们的风王殿下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掏出断臂。

    “怎么,打成什么武器?”他马上会意,轻车熟路。

    “尺骨桡骨各做成一把短剑,手掌和肱骨血肉之类的东西你整合一下做成两把刀。”

    “你这是不是有点不平均啊?”他摘掉手套接过断手,掂量了一下重量。

    “一千金。”我看着玄彘钢鬣的黑眼睛,真诚得很。

    他挠挠头:“哎呀稍微有点难啊,你看我处理你的血肉风险不小啊这不是。”

    “一千五。”

    他又环视了一下四周,道:“你看看我这还有东西要忙,你这四把刀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出来啊。”

    “两千,我请你喝酒。”

    他那张看上去饱经沧桑而憨厚的脸上展现出了一种掺杂了贪财兴奋好色期待和小心思得逞的笑容:“得嘞,后天给您送到茶楼去。”

    你瞧瞧,称呼都变了。

    “我要的臂环做得怎么样了?”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我的胳膊,我问道。

    “快了,还剩下最后的雕纹了,”他重又戴上手套,摆弄那一堆铜线和套筒之类的东西,“后天连刀一起送过去。”

    我点头致谢,他又来来回回强调别忘了请他喝酒的事情,反复确认。

    说实话,我想把他和百越长苏那些人安排到一桌去,都是粗人,相互应该也有不少可以聊的东西。

    刚要走,突然被乌圆莫叫住。

    她给我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道:“给你这个,防阴鬼的。”

    我接过盒子,满脸疑惑,并不觉得她会这么好心帮我。

    “你是公主的未婚夫,这么死了可不好。”

    我默然,虽然觉得我这个体质应该是不怕什么阴鬼的,但还是收下:“谢谢。”

    她略一点头,转身离去。

    离开天数司,脑海里突然传来了九娘的声音:“子丑寅卯已经回到中州,他们拿到了你需要的东西,明天就能到中京。”

    “其他人呢?”我看着君兰和赵璎珞嬉笑,问道。

    “分散周边,以防不测。”

    “嗯,明天得去会会缪子章了,希望他好好配合。”

    很倒霉,当我真的下定决心要好好解决身体问题的时候出这么个破事。

    不过也还好,能借此向缪子章施压。

    所谓事赶事,要么一直没什么事情要做,要么突然来一堆大问题要你命。

    真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