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叔这一问，赵卫国不由得心中发慌。

    他立时就想到，昨儿个赵卫军的话，有种果然全世界都知道了的错觉。

    “十一叔，我跟郭主任真没啥，就是我前儿个去梁庄相亲的时候，她车子坏了，我带了她一趟，这到庄上人的嘴里，咋就成了我俩处对象？”

    赵卫国心情激动，是以连带着说话的节奏也急促了起来。

    十一叔见他这副样子，更是笃定他和郭燕秀发生了什么。不过赵卫国毕竟只是他的侄子，太严厉的话也没法说，只是旁敲侧击道：“卫国，你可想清楚了啊！郭主任人是没的说，可她家里的成分不好，再来一场运动，是要拖累咱们一大家子的！况且她还带了个病怏怏的老爹，成年离不开药，那可是个无底洞，家里有多少钱都不够用！”

    说起了赵燕秀的背景，赵卫国一时起了兴趣。

    上次他去郭燕秀家，只听她说她爹郭守义有肺心病，干不了重活。

    在现代，肺心病算是慢性常见病的一种，做个心脏支架，完全可以减少发病的概率。

    可是在八十年代的农村，这个病就要命了，得一直吃药控制，稍一不慎，就有丧命的危险。

    因此当日听说郭守义患了肺心病，对于郭燕秀，赵卫国还是蛮同情的。

    一个妇女主任，怎么着也是大队的干部，却过着那么寒酸的日子，住的地方寒酸，吃的也未见得有多好。

    至于在村上的地位，怕是也连个二流子都能欺负上门。

    至于郭燕秀和他爹到底是如何落到这一步，赵卫国倒没怎么关注过。

    趁着十一叔说教的功夫，赵卫国详细问起了郭家的来历。

    郭家是邻县的一个大家族，据说在清朝的时候，光自家的田地都有几百亩之多。

    后来房子田产被没收之后，一大家子人住在草棚里，衣食无着，只得四散要饭为生。

    郭守义带着母亲一路讨饭，辗转投奔胡岗的舅舅，总算有了落脚之地。

    郭守义的舅舅膝下无妻女，因病去世之后，郭守义葬了舅舅，继承了舅舅的三间土坯房，在胡岗娶妻生女。

    二十多年过去，郭守义的老母和妻子相继离世，只余了独女郭燕秀相依为命。

    郭家在胡岗是独门独户，又没有儿子撑场面，免不了受庄上人的挤兑。

    好在郭燕秀踏实肯干，十六岁跟着集体干活，十八岁被村民推举成了大队的妇女主任，又因为替人扯媒牵线，深受许多家的欢迎。

    短短的几年之内，郭燕秀成了魏河公社能叫得上来名字的人物。关于她家的那点经历，也成了旁人口里耳熟能详的话语。

    这么一个风云人物，又是二十多岁的姑娘，长相、性子都说的过去，却迟迟没有嫁人，自然成了人们议论的对象。

    女人们倒还好，最多就是说郭燕秀命苦，外加着叹息几声。

    男人们可就不一样了，对于漂亮的单身女人，难免还真有些想入非非的念头。

    十一叔是个泥瓦匠，长年在各村里干活，难免听过不少关于郭燕秀的酸话，其中自不乏一些男人们粗言秽语。

    若是赵家有这么一个媳妇，天天被男人们指指点点，十一叔自觉没法在人前抬起头，是以极力陈述郭燕秀并非良配，结婚也不必急于一时。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劝赵卫国趁早打消和郭燕秀结婚的念头。

    赵卫国被十一叔说的哭笑不得，连连和他保证，和郭燕秀只是人们的道听途说，根本是无稽之谈。

    十一叔这才放心，离开鸡舍回家去吃早饭。

    可在赵卫国的心里，却不免有些难以言明的情绪。

    农村里的流言蜚语，一旦传起来，可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住，迟早传到郭燕秀的耳中。

    他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给郭燕秀道个歉，免得日后再打交道各自尴尬。

    只是如今鸡舍压着他的大部分时间，想要出去一趟，就得从家里找个人来替。

    父亲体面了一辈子，平时连灶房都愿意进，自不屑和这些畜牲打交道；母亲是个传统的家庭主妇，不但要洗衣做饭，还得照顾着家里的奶奶和侄女，也没法子给他帮忙。

    至于家里的二哥和二嫂，他要是张口，一定会答应，然而如今家里的活全压在了二哥身上，他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嘴。

    身边的亲人里，只有堂弟赵卫军和侄子赵卫龙最为闲在。

    他的打算是，找两人帮忙，等到赚钱时，给两人结上一笔钱，当做是平时帮忙的辛苦费。

    可惜这两人都有做二流子的潜质，办事说话不太靠谱。往往前脚应了他的话，后脚跑的无影无踪。

    就比如说这个周RB来说好的，由赵卫军来接替他半日，他好去街上买些油粕。

    哪知他等到了午后，仍是不见赵卫军的到来，反倒是侄女赵玉凤来送饭时，还带了郭燕秀一道前来。

    随着郭燕秀的到来，赵卫国心里的歉意又翻腾了出来。

    当着侄女的面儿，赵卫国道歉的话没法说出来，只在心里压着，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郭燕秀并没有受到流言的影响，非但没有丝毫的扭捏，还在赵玉凤的陪伴下，兴致勃勃的看了一圈鸡舍。

    “哎呀，你这不错啊，养鸡养的有声有色的，听说，这一大块地都是你的了？”

    赵卫国匆匆忙忙的扒完了一大碗芝麻叶面条，答道：“地还是集体的，我就是借来用用。”

    “这敢情好啊，我现在辞了大队的活儿，也没啥要紧事。回头等我没饭吃缺钱用的时候，到你这里帮几天忙，赚个油盐的钱，不知道赵老板愿不愿意给个机会啊？”

    听郭燕秀似乎是心情不错，还和自己开了玩笑，赵卫国的心里也是一阵轻松。

    “姐，你可别埋汰我了。你给人牵个红线，就顶的上我忙活半月，要是旁人知道我让你这个月老看鸡舍，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郭燕秀咯咯笑了起来，又和赵卫国开了几句玩笑，这才说起了正事。

    她今日此来，是和赵卫国来约下次见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