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知,天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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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雁朝拾今(上)

    【引子】

    “少侠可愿听老夫唠叨几句?”

    “不了,我还要赶路。”

    “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一盏茶的功夫罢了,说完老夫便把这佩剑赠与少侠。”

    “……”

    “这是同意了?来,坐。”

    【一】

    雁今从没想过,自己会拥有名字,还能有一个家,有师傅师兄。

    雁今原来是个小叫花子,他不知道他父母是谁,打记事起他就在和野狗抢那些残羹剩饭,他生的娇小,许多时候连野狗都打不过,别人常说的饥一顿饱一顿对他而言反倒是好生活,更多的是好几天吃不上一口东西,偶尔遇到些好人可怜他给他个馒头都是奢靡的。今年的冬日没有往年那般好运,听其他叫花子讨论是什么寒灾,这些他听不懂,他只知道这个冬天应该会很难熬,可他没想到竟会这般,已经饿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深夜,稀稀落落地飘起了雪,整个小巷都被寒气笼罩,巷子里静的仿佛只有他呼吸的声音,这么冷的天连野狗都不出来了,他缓缓睁开眼盯着地上刚积起来的薄薄一层雪,突然他伸出的手往地上胡乱抓了一把便塞进嘴里也不管里面是否掺着沙石……

    雪越来越大,终是把他也裹成了这银白天地的一员,他心念着,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冻僵了。

    那时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大半夜而且还是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有脚步声,他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但却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好像还用什么东西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他第一次觉得那么温暖,感觉就这么死了也算值了,但很明显老天爷并不想要这个小叫花子如愿。

    他醒了,是从之前自己从未敢想的大床上醒来的,盖着厚厚的棉被,自己身上穿的那些破烂衣服也都全换了新的,他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想要爬起来才发现这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全然不听使唤。

    “别乱动,也不要扒拉被子。”有些奶气的声音响起。

    雁今顺声望去一个小人儿拎着有他小半个人高的食盒走到床边,他这才发现这小孩子生的着实好看,脸肉嘟嘟的,像个包子,可惜左眼似是受伤用白布缠了起来。小孩子先是帮雁今重新盖好了被子,然后把手放在雁今的额头上,一副老大人的模样板着脸,自言自语道:“不烫了。”

    随后小孩子打开了食盒,香气飘过来,雁今咽了一口唾沫,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腹内空空,不过他也没有肖想那些食物,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

    “来,张嘴。”小孩子将汤匙喂到他嘴边。

    “?”雁今没有动,有些惊愕的看向小孩子。

    “你打算绝食饿死?还是说把脑袋烧坏了?”小孩子眉头紧蹙,用疑惑中带着嫌弃的眼神看着雁今。

    还没等雁今反应过来小孩子就直接上手把他嘴掰开然后把汤灌了进去,给雁今呛的咳嗽了好一阵,他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软糯的小人儿力气居然如此之大,他甚至怀疑自己能被轻松掐死。

    “张嘴。”

    小孩子这次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耐烦,雁今连忙张嘴,生怕像刚才那样被对待。

    就这样,雁今在胆战心惊中没滋没味的吃完了自己人生中头一回的大餐。

    小孩子刚收拾完碗筷,门就嘎吱一声打开了,一白衣男子缓步踏了进来,雁今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墨发及腰,身如玉树,如同谪仙般,他直接便看呆住了。

    “醒了?”男子走近坐在床边,手轻抚着雁今的额头,随后眸含笑意颔首,“不烧了。”

    “命挺硬的。”小孩子留下这一句嫌弃的话便离开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言。

    他一向脑子愚笨,两人相处半天后这才反应过来是面前之人救了自己。

    本来以为自己痊愈之后便会离开,没想到男子并没有赶他走的打算,居然还让自己拜他为师。于是他给男子磕头,恭恭敬敬奉上一盏茶,男子用自己的姓氏为他取了一个名字——雁今。

    自这天之后他有了名字,那男子成了他的师傅,那小肉包子成了他师兄。

    雁今今年已经有九岁了,而他估摸着这个还没他胸高的奶团子应该不到六岁。奶团子师兄也是师傅捡回来的,据师傅说,当时捡到的时候比雁今的情况还凶险,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活脱脱一个血人,眼睛也瞎了一只,也亏得奶团子恢复能力比起普通人强的离谱,修养到现在身上居然连个疤都没留下来,只不过左眼怕是没法恢复如初了。

    起初雁今很是可怜奶团子的,可随后的日子里他发现自己的可怜完全就是多余的,因为他发现这一家所有活计几乎都由奶团子一个人包了:雁今抓不住的猎物,奶团子能抓一大堆;雁今背不动的柴火,奶团子能背三摞,柴火上还能捎上雁今;连师傅都不会做的美食,奶团子信手拈来……更不用提平日学的那些功法奶团子只需一遍就能记住。不过奶团子脾气很差,一旦有人向他询问一件事情超过三遍,不管你是街上的乞丐还是有名的权贵都得挨一顿好骂,师傅比雁今强一些,至少不会被奶团子打。

    往后近一年的日子便是雁今读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师傅会耐心的给他解释,奶团子师兄虽然嫌弃他但碍于师傅的面子还是会给他做示范,甚至是手把手教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那些功法自己学的相当慢,奶团子师兄时常那种荆条鞭策他,他练功时的那些伤有一半是奶团子师兄打出来的,师傅则是偷偷背着奶团子给雁今上药。他也不记恨奶团子师兄,因为奶团子师兄的督促之下他的功法进步迅速,况且奶团子也会在师傅上药后偷偷来看他。

    第二年秋天,他们搬到了山上的一个村里,师傅与奶团子白天会出去接些所谓的悬赏令。虽然雁今身体已经比以前强了太多,但要和他们一起出去还是太难了,于是雁今仗着自己嘴甜与勤快的帮邻家干活,获得了一手大妈亲传的厨艺。

    就这样,奶团子从此卸下了一项活儿。雁今每次都做好饭等着他们两个人回来,然后在他们走前给他们的包裹里准备好足够的干粮……这种日子比以前在街头要饭不知道好多少倍,若是以后的日子也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晃八年已过,雁今已然长成为一名俊美的少年郎,那些功法口诀他早已烂熟于心,他也开始接一些任务,虽然都是最基础的。师傅还是如同嫡仙人般一尘不染,爱说爱笑十分纵容他们。奶团子的眼睛居然也痊愈了,而让雁今比较自卑的是,当年的奶团子早就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师兄的脾气这么多年没有任何改善,好在也没有变本加厉,他们三人走在大街上最像师傅的居然是雁今的师兄。

    “诺,都是上次村民送的。”雁今把身上抗的大包小包和一篮子鸡蛋放下,随后揉揉酸痛的肩膀,“还让我代他们向小拾道谢,说下次还希望小拾去……”

    还没等雁今说完他便感受到一股寒意,随后便是两道杀人的目光自门后探出:“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管那些人!还有你要叫我师兄!”

    “呃……”雁今有些无辜的看向师兄。

    “我当时就不该听你们忽悠跟你过去!”师兄一身杀气。

    “小拾你别这样啊,那些孩子很喜欢你的。”一旁的师傅打了个哈欠慵懒道。

    “喜欢我?”师兄用手指着自己,脸上的疑惑都溢了出来。

    “对啊。”师傅弯眉一笑,“现在只要一提小拾,那些孩子便马上不哭了。”

    “……当真闲的慌。”砰的一声门被师兄扣上。

    随后房间内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雁今与师傅面面相觑后默契的收拾地上的东西去了,雁今动作很轻,万一声音弄大了把小拾惹毛,那么他今天绝对要挨一顿毒打,师傅也绝对拦不住小拾。

    是的,雁今一直叫他师兄为小拾,他从来也没把小拾当师兄看,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哪怕自己这个“哥哥”当的是相当失败。师傅对他而言则是如同父亲一般,即使他现在和他师傅看起来像兄弟。

    收拾完后已经是夜晚了,雁今做完晚饭便去敲小拾的房门,敲了许久也没有半分动静,他长叹一口气将小拾的那份扣在锅里,自己与师傅在沉默中用完了晚膳。

    未旦,师傅已经睡熟,雁今却睡不着,他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数着星星。这十年来他们已经搬了九次家,师傅说是方便接些委托,小拾则很直接的表示怕被仇家发现。雁今一直好奇着师傅与小拾平时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一道很细微的开门声响起,雁今望去便见到小拾依然换上了做委托时的行头。

    小拾也向他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并未太在乎,刚打算离开便被雁今叫住,小拾回过头疑惑不解。

    “能带我去吗?”雁今小跑至小拾面前殷切盯着他。

    “……如果你听我的话。”小拾略一犹豫,不过还是很快便给出答复。

    “自然都听小拾的。”雁今没成想小拾居然这么容易被说动,连忙回答生怕他反悔。

    “那走吧。”小拾说完对雁今比了个跟上的手势。

    “我不用换一身衣服吗?”雁今紧跟着小拾。

    “不用,反正一会儿我动手,你在一旁看着就行,记住跟紧我,不要乱跑,也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不然我会毫不犹豫打晕你。”小拾加快了脚步,头都没有回。

    “嗯。”雁今点头如捣蒜。

    月光洒在院里照出雁今有些期待的脸庞。

    【二】

    “小……”

    雁今煞白着一张脸,还未说出口的话生生被一旁擦过的飞剑打断,血溅了他一身,一颗女人的头滚到他脚下,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是让你在那边站着不要动吗?”小拾身上也沾了不少血,不过他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他将佩剑上的血擦净后收回剑鞘,“早知道你不听话就让你换一套衣服了。”

    雁今没有说话瘫坐在地上,旁边的女人脑袋脸上满是惊恐。

    小拾这才发现了他的异常,半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你没事吧?”

    雁今抬头对视小拾:“你和师傅以前接的都是这种活?”

    他无法想象小拾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就开始杀人,而师傅那副模样更不可能……怪不得,他们从不带上自己。

    小拾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不,师傅一般不会接这种活,所以大部分都是我接的。”

    雁今不说话了,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师兄这么陌生,他好像从未认识过师兄一般。

    小拾朝雁今伸出手,雁今许久未动,两人这种姿势不知道保持了多久,在小拾的一声叹息之后他将雁今扛在了肩上,随后翻出竹筐到另一房间内抱起三个正在熟睡的婴儿小心翼翼装进去背在身后,雁今失神望着旁边一具还温热的尸体,孩子的父亲刚才就被小拾一击毙命,想是睡梦中离开的脸上并未有多少痛苦之色。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树叶沙沙作响。一道黑影身上挂着一大三小穿梭在林间。也不知小拾是如何做到的,居然能在疾跑的同时还能保持平稳三个婴儿到现在都睡的很熟。

    里家已经不太远了,哪怕林中飘着雾气,雁今已经能隐隐看到家附近口的红枫林。

    沉默一路的雁今终于是开了口:“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二两银子。”小拾并没有停下脚步。

    雁今嘴唇紧抿,原来那么多人命就只值这么个价钱。

    “嗯……我要贵了吗?”小拾语气中带着迟疑。

    “哦。”雁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刚才受了不小的刺激眼皮也有些沉重,趴在小拾的肩膀上睡着了。

    雁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他的床头放着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他从床上爬起,穿上衣服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