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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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命悬一线

    扬州九孔桥

    “郭迩姐姐,我们真的该出发了。”

    郭迩坐在马车上,回望着九孔桥,扬州黑瓦白墙的景色渐渐远去,九孔桥的身影也逐渐渺小,“婉儿啊婉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打开了行囊中的一个木匣。将万仞剑的残骸取出,反复端详着,又拿出一张大周的疆域图,把所有已知发生过媪妖案的地方全部标记,从泉州到杭州,到苏州扬州,再至襄州,遍布江南道淮南道乃至山南道。而媪妖案案发最频繁的地域则是江南道。血色朱雀,江南,媪妖身上的异域图案,大面,铁器厂,万仞剑,龟兹兵器,火毒针......

    “慧黠夫人的动向查过了吗?”郭尔问道。

    “早就查过了,她当年拟试屡次成绩不佳,却一心想考取中馈女官,最后竟以第一名的成绩中了榜。传闻这次高中,与扬州别驾大人脱不了干系。后来她行事不得力,长久未得升迁,但受到了九王爷喜爱,嫁去做了侧室。刚嫁过去半年,正夫人便突发恶疾身亡,从此她便成了正室。”

    “那她是如河获封慧黠夫人的?”

    “旧部来信说,是因为十八年前那场浩劫,她立了功。”

    郭迩听到这里,冷笑出声:“这个女人,不简单。”旋即挑了挑眉毛:“你这小丫头,也不简单。是个机灵鬼儿。”

    二人正说着,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凉,雨夹杂着风雪将官道泞湿。郭迩看着朦胧的天地间,默默地叹息:婉儿啊婉儿,你不来见我,又去了哪里?你竟真的,如此不信我吗......

    突然,空气之中传来浓重的火烟味儿,郭尔暗叫不好飞身向前一扑,抱住正在赶车的春冰一起滚入车底。

    “嘘。”郭尔眉头紧皱,看着春冰因惊恐而瞪大的双眼,“这回不能让他再跑了。”

    这一路上暗杀一直时时相随,催人性命的火烟味儿时隐时现,郭尔心中沉下一股凛冽的杀气,是时候见分晓了。

    空马车向前跑去,郭尔与春冰滚入荒草之中,果然竹林高处窸窣耸动,一个灰紫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郭尔抄刀便追,但对方轻功太强,很快便追丢了。一阵风刮来,竹叶轻响,零星的枯叶飞落,一片萧瑟景象。一根细软的羽毛抚过了郭尔的脸颊,在羽毛画过耳畔的一瞬,她扬起二指,指如疾风,抓住了这根细软的羽毛。

    这,这是......郭尔捏着这根柔软的羽毛,指尖微微颤抖,眼眶发烫。这是一根雪白的白鸦翎毛,与自己日日体己的黑鸦翎万殊一辙。

    “郭尔姐姐,你哭了。”春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才发现,泪已在不知不觉间恍然滴落。

    洛郊小镇

    跳傩的人与百姓皆散了去,只有上官婉儿拖着疲累的身躯仍留在洛水之畔。清晨刀似的寒风卷着水雾扑在她的脸上,早晨的洛水雾蒙蒙的,远处重山被隐去了踪影,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荒茫的白霁。

    昨夜那黑龙伴着响彻云霄的鼓声与涛涛水流在众目睽睽之下腾云而去,突然一声尖鸣在空中炸响,一道火光从天际袭来,天地间刹那恍若白昼。只见那耀眼的火光转眼化成一只身裹赤焰的巨鸟,双翅泛着金光,盘旋于黑龙周围,那鸟儿口喷烈火,黑龙在天上发出痛苦的哀嚎,天地为之震颤,随后一头坠入洛水,激起了千层水浪,赤焰鸟儿则昂首向着高空扶摇直上,消失在高天之中。

    所有前来的百姓又惊又怕,傩人对着鸟儿离去的方向,高喊跪拜,百姓们见状,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有几个人迟迟不跪,被周围的人一把摁下,也只好跪下。带头的人摇着铃铛,高喝着:“龙灭朱雀现!神州正统归!”

    百姓不明所以,跪着不敢抬头。鼓声大作,跳傩的人们不断地高喊龙灭朱雀现,有几个百姓稀里糊涂地跟着喊了,大家面面相觑,很快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最后汇成了声音洪亮的高颂之声。

    上官婉儿看着浩浩汤汤的洛水,回想着昨夜的奇观,仍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是真实发生过的。洛水坠龙,朱雀现身......为什么又偏偏是黑龙...

    她吹响树叶,唤出夜凫,匆忙赶回客栈。一路上寒风呼啸在耳畔,却吹不走那冲撞进脑海中的十八年前惨烈的记忆。那年袁天罡连月推演卜术,终于得出一卦,上表皇帝。黑龙跃天,四海升平。皇帝大喜,但钦天监卜出此卦中有一暗劫,皇帝多疑成性,那场天大的宫闱之变,就由此而生。母亲,太子,还有无数的官人宫人,皆死于那场浩劫。

    上官婉儿在纷杂的思绪之中迎风疾驰,客栈很快出现在了眼前。本想回屋速速修书一封将此等异象上表朝廷,可推开房门之时却发现冬草不在房内,昨夜的行李也并未拆动分毫。上官婉儿急忙询问客栈老板,客栈老板也一问三不知。她的心陡然悬了起来,慌忙跑去了医馆,但医馆中的人也说并未见过冬草。她的背后渗出了涔涔冷汗,如今世道混乱,她一个半大的孩子一夜未归,若是出了什么危险可怎么得了?

    她想起了她的同窗好友洛阳县令丛明,本想立刻驱车前往,却又怕冬草只是贪玩耍,此处距离洛阳三十余里,自己贸然离去她回来寻不到人也定要害怕。正两厢为难之时,叩门声响起。

    小二传话说:“医馆来人报信儿,您的朋友大出血,性命垂危,让您快些去一趟。”

    上官婉儿来不及思考,只得夺门而出,直奔医馆。

    医馆内几位学徒在小小的私间中忙前忙后,成把成把浸满了血的巾子被扔出屋外,郎中满头大汗,一位学徒手脚有些笨拙,一着急拿错了药材被郎中大喝一声,吓得连忙奔出门外重新选药。学徒们按照郎中的吩咐频频进出奔走,气氛十分凝重。

    上官婉儿见此,心中猛地一沉。郎中见了她,楷去额上的汗水,焦急的说:“姑娘,您这位朋友是被何利器所伤?这刀口形状我从没见过,血止住几个时辰伤口便重新撕裂,这压根儿止不住血啊!”

    上官婉儿眉头紧锁,心脏跳的飞快,急忙走过去查看,戈日勒已经陷入深度昏迷,面色惨白,唇上血色尽失。他的伤口很深,层层开裂,越裂越深,每每将其缝上,更深一层的皮肉便会爆裂,涌出更多鲜血。伤处的肉芽横竖交错,不似寻常平滑锋利的刀剑所伤,上官婉儿从没见过此等伤口,她趴在床边,看着昨日还与她斗嘴打趣的人今日便命悬一线奄奄一息,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指节被她捏得发白,指甲嵌进了手心也浑然不觉疼痛。

    这时,郭迩的话在脑海中响起:“万仞剑,剑锋皆为断炼工艺,仞尤锋利,千亿短仞藏于剑锋之中,经此一剑,皮肉层层爆裂,再无生还可能。”

    “师傅,脉越来越轻了。”一个小徒弟急切的说。

    “姑娘,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此等怪伤,别怨我老头子说话难听,你尽快准备后事吧。”说罢,郎中挥了挥手,带着徒弟们走了出去。

    血顺着床榻滴在地上,他的面色如纸,双手冰凉僵硬,怎么唤都毫无反应,只剩胸口微弱地起伏。上官婉儿看着郎中的背影,此时才真正被绝望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