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载着吕硕出酒厂门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待骑到开发区之时正好赶上了下班时间，大量电动车、自行车从道路两侧工厂中驶出，逐渐车流和王乐他们合并到一处，向着老城区进发。

    王乐得有快十年不骑电动车，在车河中左支右绌颇显狼狈，勉强着骑出几个路口，车流逐渐分散才又好转。

    骑过一道建于清末的石板老桥，两人进入老城地界，正值晚饭时间，昏黄路灯下斑驳树影中下馆子的、买菜准备回家做的、贪图路边摊贩美味的人络绎于途，烟火气陡然重了起来。

    眼下的宁城老城区还基本保持着袭自明清的府城格局，虽说除了府署、漕运衙门等少数古迹外大部分都是够不上文保级别的普通民居，但组合在一起的生活气息与旧日风情却十分宝贵，在十几年后是需要在黄金周假期去到外地买门票才能领略。

    王乐在后座吕硕的指挥下骑车钻行在老城街道中，一边小心避让着往来的居民一边和吕硕说着自己的计划和见了李自为之后的应对，小十年没碰，又操练起小电驴上手还算挺快。

    “停吧，就是这儿。”电动车拐到府右街上，又向北走了几十米吕硕拉了拉王乐的衣服，指示他靠边停车，这里林荫密布，傍晚时分显得有几分阴森，树影遮蔽，看不清店铺招牌。

    王乐下了车，把电动车弄到马路牙上停下锁好，走几步到站在店门口的吕硕跟前，跟着他推门进了屋，进门前抬头看了一眼，茂密梧桐树叶掩映下店招写着“圣西萝茶吧”。

    千禧年前后，城市里兴起一批时髦的“X吧”，无论“X”是书还是茶，总之就是找个由头给年轻人搞对象中年人搞破鞋提供场所，这批“X吧”在一零年前后逐渐消声觅迹，想来应该是人们都把社交搬到网上了吧。

    这家茶吧应该就是上一世刘一飞卷钱跑路，李自为卖掉股份发工资的那家餐厅。前一世王乐只在吕硕嘴里听过李自为市里的生意，今天才算第一次来，有些奇怪为什么起了这么个怪店名。

    两人绕过门前一面屏风进来，一楼隔成两部分，对着门是一片开敞区域，错落摆着桌椅，桌椅间隔着茂盛的绿萝和吊竹梅，朦胧中看得见坐了四五个人，都穿着红色的T恤；跟门错开的位置布置了一排包间，用竹帘相隔。两部分中间放了电视正播着体育新闻，看大小应该是传说中的等离子电视，这年月液晶还做不了这么大的尺寸。

    吕硕跟吧台后站着的一个男孩打声招呼上楼找李自为，这会儿功夫王乐瞅了一会儿电视，曼联？燕京？友谊赛？2005年曼联来国内打过友谊赛？

    作为只看新闻很少看直播的球盲Plus，荧幕里正在训练着的此时唤做“小小罗”的青涩版C罗王乐还是认识的，只是想不起有这么一场比赛。他只记得，皇马刚组建银河战舰那两年好像来过国内两次。

    下一条新闻马上和王乐的记忆对上了，“精彩回顾：两度领先，险创奇迹燕京现代2:3不敌银河战舰”，几天前皇马刚走。

    2005年距离著名的“脸都不要了”讲演还有八年，国足虽然本棒世界杯铩羽，也没进一年后的下一届，但对东南亚鱼腩队还有显著优势，不坠“亚洲二流”威名，球迷普遍还有热情，赛季间隙的欧洲豪门球队来国内捞金次数也比二十年后频密。

    王乐看清楚了店里几人穿的是曼联红色主场球衣，也在讨论今晚的友谊赛，和包间里一起，不时传来对球星和技战术的讨论，还有“盘口”、“让球”、“水位”等莫名词汇。

    “上来吧。”

    王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眼见着体育新闻结束，几支广告过后镜头切到了燕京工体，比赛马上就要开始时听到了吕硕喊他，扭头看见他站在楼梯中间，弯着身探出脑袋对他说话。

    王乐起身随着吕硕上了茶吧二楼，二楼就是全都是包厢了，只对着楼梯口有一条L型的走道，包厢同样布置成中不中日不日的混搭风格，里面不时传来笑声说话的声音，走道墙上同样挂着一台电视，无声播放着即将开始的比赛。

    王乐跟着吕硕转过走道拐角，走到头打开一扇贴着“不对外，勿扰”A4纸的门，再一次见到了李自为。

    都说外甥肖舅，李自为眉眼里的确有点吕硕的影子，进门的一刻他正瘫坐沙发上在看着电视，也是即将开始的比赛。他旁边端坐着一位穿灰色针织连衣裙的年轻女性，颇为美艳。听到进门声音，两人同时回头看王乐他俩。

    “你就是小硕说的那个同学？”李自为打量一下王乐问道。

    王乐也不知道吕硕怎么介绍的他，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沟通成本只能点头答是。

    李自为从沙发上站起身，绕过面前的茶几，往里走到办公桌后的老板椅前坐下，同时招呼王乐过去，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那，吕硕坐到沙发上，和那女郎聊了两句转头去看电视。

    “你要怎么帮我赚钱？”李自为开门见山，是王乐前一世见识过的风格。

    “现在工作室的效率太低了，专业的《魔兽世界》美服打金工作室，二十台电脑，四十个员工，平均每天只能产出三四千枚金，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王乐大概了解李自为的脾气秉性，不吝于一开始说些大话，造造声势，毕竟一个刚成年的半大小子上门跟人谈生意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果然，李自为没在意王乐对他的工作室的贬低，反而饶有兴趣地反问：“那你觉得问题出在哪？”

    “首先是培训。”

    “培训？”李自为好奇，“玩游戏还用得着培训吗？”

    “咱们干的肯定不只是玩游戏这么简单，正常玩家玩游戏求的只是炫酷的装备、等级、pvp战力这些，更高追求也无非Boss首杀之类。但这些和通过游戏赚更多钱很多时候不相干，怎么更准确更有效率地刷怪挖矿，得到更多金币是需要专门训练的。”

    电视机那边传来比赛开场的哨声，李自为看了两眼荧幕，王乐等他收回眼神接着说。

    “另外跨国注册账号、虚假个人信息、线下买卖金币、多个人使用同一个账号登录……这些行为每一条单独都够暴雪把账号封掉的了。”

    “这些都是写在游戏的用户条款里的违禁行为，不了解不明白就只能稀里糊涂地被封号，耽误时间减少收入，了解了就能有针对地避免，虽然也不能保证百分百不被封，但大幅度改善是肯定的。”

    前一世的遭遇，让王乐知道了刘一飞坑李自为之狠，也了解了《魔兽世界》打金收入之高，因而很是认真了解了一番网上流传的工作室运营方法，直至十几年后在深城，在两次创业的间隙曾打算自己组一个工作室过渡一下。只是那时候一方面魔兽日薄西山，另一方面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工作室打金的所有秘密都已经摊开在阳光下，没有半点信息差可用，根本已经变成纯体力工作，所以放弃了这个念头。

    今天，为了自己的第一桶金，他把了解到的曾经不是秘密如今又变回秘密的信息向李自为兜售。

    李自为现实生活足够充实精彩，从不关心虚拟世界的事，也从没玩过网络游戏。组工作室只是被刘一飞描绘的钱景吸引，因为不懂也就乐得当个宽心东家，让大掌柜刘一飞自己去忙活一段时间下来倒也满意。现在听了王乐指出的问题，他从逻辑上听来虽没问题，但真实情况如何也没法下个判断。

    “除了培训，还别的问题吗？”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喔？”李自为眉毛一挑。

    “球进啦！”

    电视传来一阵嘈杂声音，王乐转头，摄影机追着一个正在庆祝的曼联球员，生姜头，18号，斯科尔斯进球，曼联1:0领先燕京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