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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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弄山

    岁寒顶着一副傻气的模样跪在悬崖边上,呆呆地仰望着刚将自己用藤蔓拉上来的蝶儿仙。

    蝶儿仙生得娇俏迷人身上还迎风散发着醉人的香,仿佛她就是一朵本该开在藤蔓上肆意生长的花。

    “姑娘既然给了我做选择的机会,为何要出尔反尔?”衣衫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冒着冷汗的岁寒,望着手里拎着一杆玉烟枪的蝶儿仙问。

    蝶儿仙打量着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握紧拳头似乎并不感激自己的岁寒,声音柔得似泉眼里冒出的细流般道:“最先出尔反尔的人好像是你吧,你如今是我墨客客栈的杂役,生死自然是由我来决定。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但我并未说你选了我就得同意啊。”

    岁寒看了看蝶儿仙,将脸扭到一旁不屑问:“那姑娘的意思,还是要将我变成那些在水底替你拉载东西的乌龟吗?”

    蝶儿仙移步走到一旁凸起的岩石上坐下,弯着身子俯视着面前的岁寒,一对似乎随时能酿出美酒的酒窝挂在笑容不见消散的脸蛋上。

    “哦,原来你还是想做那样的杂役啊?”

    蝶儿仙略带惊讶的口吻提醒了岁寒,只见方才还一脸冷傲的他慢慢低下头,许是不经意间透露的恐惧让其倍感羞愧的缘故。

    蝶儿仙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将慌乱无助的目光,游荡在抓地的手指与地上泥草间的岁寒问:“你为何不说话?”

    岁寒慢慢握紧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那些伤痕有的是他方才跳崖时被凸出的石壁划出,等着回复的蝶儿仙打量着眼珠在眼眶里乱窜的岁寒,那从崖底蹿上来的凉风在他们二人的耳畔刮了一阵又一阵。

    良久过后,语气缓和些的岁寒才犹犹豫豫地回应道:“不想,所以我才选一死了之。”

    蝶儿仙将手里的藤蔓丢到自己坐着的岩石上,然后低头扣着嵌入指甲缝隙里的烟丝附声:“哦,那你可真是挺勇敢的。”

    听到蝶儿仙这么说,岁寒的手拽得更加紧实目光也变得更加飘忽。

    蝶儿仙用余光往跟前的岁寒身上又扫了一轮,她轻轻地将从指甲缝隙里扣出来的烟丝弹开,这般粗野的举止望着与她的模样格格不入。突然,她猛地将脸凑到岁寒跟前呆呆地说:“可你已然将自己作为报酬给了我,要你如何是我的自由啊。”

    蝶儿仙的突然凑近让本心不在焉的岁寒猝不及防,他本能的往后退了一下用刚在身前抓着地的手撑在单薄的身后。他看了看盯着自己的蝶儿仙,慌慌张张地将视线避开仿佛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野兔。

    “好吧,既然你宁愿死也不做乌龟,而我又觉得你死了没什么意思。因此,你欲以何物来作为我给你消息的代价呢?”蝶儿仙直勾勾地盯着闪烁的目光与自己有短暂接触的岁寒思索了片刻后问。

    在这世间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比这穷更要命吗?岁寒贫乏本就是一个浑身上下挤不出一分钱财来的可怜家伙。风扬动着他头顶的发丝,那本该是跟密林里的参天大树一样强韧的生命力。他注视着蝶儿仙想了想说,“我唯有的就是这副身躯,若姑娘看中什么从我身上取了便是。”

    “有药集记载,人也是一味可归为上品的药材。”蝶儿仙饶有兴致地吸了口烟说着,又幻出一把锃亮的匕首贴在岁寒身上比划起来,那模样像极了一个邪恶的药贩子。

    “你的意思是......你要吃了我吗?”

    “那是当然,不过我会将你养在圈中,每次嘴馋了便你身上割些下来享用。所以你大可放心,你是不会一下死掉的。”

    有想过身死后一样会被山谷野兽蚕食的岁寒,还是被蝶儿仙这恐怖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咽了口气,慢慢闭上绝望的双眸,“只要不让我做那乌龟,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蝶儿仙盯着这视死如归的傻气岁寒,她不禁嘴角微扬。又一阵凉风过后,冰冷的匕首变成了她手里的烟枪落到岁寒的头顶上道:“算了,吃了你也还是有些可惜,你日后便跟在我身旁帮我接待来店的客人吧。”

    岁寒缓缓地抬起头,久久未言语出一句话来。良久过后,他出神地凝望着蝶儿仙,眼眶里是随风而动的泪花轻言,“你为何......”声音也越来越低,低得甚至含糊不清,“为何此待我?”

    不懂岁寒心中苦楚的蝶儿仙,却听清他口中的每一个字,她注视着其那张好看的面孔笑道:“因为我高兴啊。”

    岁寒撑在身后的手指不安地扣动着嵌入泥土里的小石块,他慢慢地将脸转开望着幽深的山谷对面的密林,那密林下再行数里便是浮华无情的人世。

    蝶儿仙看了看岁寒目光所及的密林下遮盖着的那片浮华大地,她轻轻地托住岁寒的脸将他的目光拉回来直视着自己清澈的双眸,“记住好好表现,否则我随时会改变主意。”

    一棵不知在这世间憋屈了多少寒岁的古树还开着繁花,那花洁白幽香让这山野上的小木屋更显别致清雅。蝶儿仙手里拿着烟枪,带着一瘸一拐的岁寒来到林间的屋舍前,一路走来岁寒都在听其仙腰间挂着的一串精致小铜铃发出的清脆悦耳的铃声。

    挂在木屋前廊柱上的小木匾上,写着“墨客客栈”几个有些褪色了的黑字,岁寒驻足盯着其问:“为何要叫墨客客栈?”

    蝶儿仙走到岁寒身边,她微微地仰头看了看开着繁花的老树又满脸冷淡的道:“在我这里做事少问为什么,因为但凡开口问了就是得付出代价的明白吗?”

    有些害怕蝶仙儿的岁寒忙点了点头道:“明白,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呢?”

    蝶儿仙回头看了看被岁寒完全忽视了的老树,然后又看着其打了个哈欠说:“我要去睡觉了,你就做好饭菜自己先吃吧。”

    岁寒望着蝶仙儿往屋内走去后,又回身眺目看向那棵花树。

    “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我牧鱼不是你的坐骑。”

    坐在牧鱼背上的越猴朗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才选择乘船而不是要你带我们来榕山。”

    “哦,那听你的口气,我该谢谢你了,是吗?”感觉越猴朗月说话的口吻有些不耐烦的牧鱼冷声问。

    越猴朗月轻轻地笑了笑道:“如果你想谢的话就谢吧,反正我也无所谓。”

    “好啊……我谢谢你。”牧鱼说罢扭过头来就用尖尖的喙啄越猴朗月。

    看到前面有座高山挡着的越猴朗月忙提醒,“当心……”可他话音还未落,牧鱼便撞了上去。

    沿着山壁落下来时,越猴朗月刚将被自己揪住的牧鱼放下,猛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撞得头昏眼花的牧鱼费劲地立定好,正要开口推卸责任却见越猴朗月正盯着瀑布上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便往其注意的方向望去。只见白瑾儿与墨石清羽,正站在瀑布上方的石亭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帮我杀了墨石清羽,以后我就是你的坐骑。”牧鱼望着戴着帷帽但身上的气息他一下便能秀嗅出来的墨石清羽,慢慢地握紧拳头对站在自己身旁的越猴朗月说。

    感觉出白瑾儿身上的气息更强更毒了的越猴朗月,缓缓侧目看向身旁眼里装满怒火准备卖身给自己的牧鱼,他轻轻地笑了笑道:“我杀她很容易,但这样你不是就不划算了吗?”

    牧鱼望向盯着自己的越猴朗月问:“那你的意思是成交吗?”

    “那当然。”越猴朗月说着轻轻地笑了笑,随后轻轻一挥手便有无数把剑从墨石清羽的周遭一下蹿出,直直地向着其飞去。

    就在墨石清羽惊恐的瞬间,白瑾儿抬起手一把将悬在其眼前的剑夹住,同时一根无限延展且上面开满密密麻麻的黑色繁花的藤蔓自其脚边一下冒出,将无数的剑一柄接着一柄的缠住,并在其将手指夹住的剑扔向越猴朗月时,藤蔓也在将所有被其绞住的剑全部绞碎后,向着越猴朗月和牧鱼直直奔来。

    越猴朗月一下幻出自己的长剑凌空劈下,将被白瑾儿扔来的剑劈碎后,那些剑沫便在空中又幻变成无数把剑挡在他与牧鱼面前,与随后奔来的藤蔓绞杀在一起。就在他们与白瑾儿之间被这剑与藤蔓相互绞杀的屏障遮挡时,看到其中几把剑“叛变”向着自己与牧鱼反向奔来的越猴朗月一掌将牧鱼震开后,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与那几柄被白瑾儿同化了的剑缠斗起来。

    被震出屏障外的牧鱼看了看好似被困在了屏障后的越猴朗月,随后一下幻回原形飞向瀑布上方的石亭外拔剑便往白瑾儿刺去。

    白瑾儿侧身一把握住牧鱼刺来的剑,接着覆手又从地下生出一根藤蔓来将浮在半空的牧鱼死死缠住将其绑住拖回到石亭的柱子上。在把从其手上夺过来的剑震碎后,他慢慢走到其面前轻轻地笑了笑道:“实话告诉你,除掉月婵氏是我让墨石氏做的。”

    越猴朗月看到自己的剑阵中被同化的剑越来越多,他便将术法注入自己手中的长剑上,再又其过到剑阵上把所有构成剑阵的剑全部碎掉,以此止损的方式破掉了屏障后困住自己的束缚。似乎知道其会如何做的白瑾儿早在剑阵后藏了一手,就在其自损止损后一口血吐出来时,那支依附在被其同化了的剑上的锋利暗枝一下刺穿了越猴朗月的胸膛。

    一下跪到地上的越猴朗月望着瀑布上一手掐住牧鱼的脖子,又缓缓侧目满眼得意和挑衅地看向自己的白瑾儿,他猛地将捂在胸膛上满是血的手撑到地上,于地脉上生出自己的虚境。

    白瑾儿望着越猴朗月笑了笑:“这无山神打扫的地界上全是瘴毒,你这是在找死吗?”

    被自己的虚境一下传到石亭中的越猴朗月由虚空中一下出现,就在他一掌要落到白瑾儿身上时,白瑾儿一下将牧鱼推到自己面前来挡住。越猴朗月顺势一把将牧鱼从其手里拽了过来,然后又通过自己虚境逃到了几里外的林中。

    从虚境里出来的牧鱼捂着自己的喉咙双目通红的剧烈咳嗽了一阵后,慢慢爬到瘫倒在地上的越猴朗月身旁俯视着其问:“他能控制你的术法,是因为他埋在你元神里的瘴毒吗?”

    躺在地上胸前的衣襟全被血染红打湿了的越猴朗月,双眼迷离地仰望着密林上方湛蓝的天空低声自言:“他就是他......并非旁人。”

    似乎一下懂了的牧鱼望着用自己半条命就是为了弄明白这个的越猴朗月,一脸震惊地道:“难道你是想帮那丫头看看他是不是被瘴毒控制了吗?你真是疯了。”

    越猴朗月缓缓侧目看着跪在自己身旁的牧鱼轻轻地笑了笑说:“没能帮你杀了墨石清羽,咱们的交易结束了。”

    牧鱼慢慢地将越猴朗月扶起来放到自己背上,然后一下幻回原形飞到天上去道:“你把身子养好,等日后帮我杀了那老妖物,我牧鱼生生世世给你做坐骑。”

    趴在牧鱼背上的越猴朗月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回复:“好啊......”

    河道边绿树成荫,各种小摊沿着河道摆放在树荫下,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在树桠上筑巢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感觉心里面一阵阵不安的姜九言注视着越猴朗月玉牧鱼离开的方向,她的目光越过树林间熙熙攘攘的人潮,越过泛舟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的卖鱼郎以及满是参天大树的密林,望着目光能达及的最远方延绵不断的山脉。

    “让我家月儿对付几个人族那是大材小用了。”与越猴朗月说自己要去蝴蝶谷,却在其与牧鱼离开后又偷偷跑回来的清水君来到站在船头上姜九言身旁满脸笑容的说。

    姜九言看着来到自己身旁的清水君客气地问:“请问你是哪位?”

    清水君将手里的扇子合上,用双手握着扇柄与姜九言颔首行礼道:“我是越猴朗月的小舅舅,榕山水灵院的清水君。”

    一听是越猴朗月的小舅舅,姜九言忙行礼道:“见过清水君,我是狱山太居的姜九言,此番特与越猴大人一同来神酒泉恭贺酒酿子大喜。”

    清水君望着姜九言额头上的花钿笑了笑说:“欢迎姑姑,不过我这还有一事想要拜托姑姑帮忙。”

    姜九言注视着清水君问:“不知清水君想要我做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