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姮姐……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

    赵枭声息极其沙哑，略带悲伤，若常人听此入耳，难免不会为其生悯，可姬姮已着了一次道，如何再会上当？

    “你又开始了？人小鬼大。”

    “我……说认真的，你觉得这世间……什么东西最害怕呢？姬姮姐……”

    “你又在讲胡话了？”

    “不是啊……我能再次醒来，其实已经说明……我与姬姮姐的纠纷已然了结了，我若再深究此事……就不太礼貌了吧……吭！”

    他一声轻咳，听的姬姮略微触动，她不禁心想，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实在难以捉摸。

    “罢了，方才你虽惹了我生气，可我现在气也消了，就也不与你计较了。”

    “那姬姮姐……你现在……能回答我先前所问吗？”

    赵枭听姬姮语气平静，声息便压得更低，他将疑问再次抛去，只想听得一个满意的答复。

    “世间最害怕的东西？哼哼……姐姐我什么都不怕，所以没有。”

    她回答极其自信，甚至有几分轻佻，然此回答却不让赵枭有半分满意。

    “你……你骗人……”

    “姐姐我自幼心诚，岂会骗你。”

    “我……我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姬姮姐……能讲讲自己的曾经。”

    听到这，姬姮已然听出了猫腻，她顿时被逗乐，坏笑起来。

    “呵呵呵……又来套我话？我看你真是死性不改。”

    “呵……我只觉得，姬姮姐以后也会对我讲的……倒不如现在……让我知道个清楚。”

    赵枭听此，也不禁喘笑，他其实一半在装，一半是真，体内的剧痛确实刺激未消，可欢愉的气氛也确实惹人发笑。

    “你想听？”

    “呵……姬姮姐别再用气息……吓我了，你讲便是，我……听着呢……吭！”

    赵枭说罢，便不再出声，只闭眼冥神，一脸紧绷，因为周身不断传来焚裂的剧痛，刺激着神经，而他此刻需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大脑，来仔细收录即将入耳的长篇回忆。

    “枭弟弟？”

    姬姮轻声问去，然不得回应，她灵眼洞察一番，探知赵枭体内经脉正在重组舒展，这过程对他来讲或许并不好受，她也便不再多问，只娓娓道来。

    “我名姬姮，童夕纪武二十二年，生于羽国南天裂谷之上，太穹皇城，父亲乃羽国族皇，为南赵帝主，赐我凰主之冠，以授穹仙传承。”

    “我自幼习文学武，通经炼体，拜麒仙姑门下，修羽化仙道，自束冠之年，游遍南赵，积履世之道，不知天高地厚，八方闯荡。”

    “纪武四十一年，游遍北韩西周，尝世苦，知险恶，交道友，结深情，时光流水，深感无味，此后自西东游，远走熵离，欲寻皇兄。”

    “熵离人杰，万族共存，我于苦汐隐修，寻得皇兄消息：战死于神岛天梯，使我心悲痛，为骨肉至亲独身寻仇，惜并非敌手，被困此地，时至方今……”

    听姬姮浅浅翻篇，回忆曾经，赵枭字字细听，只深解后文其意，虽并不知情，可仍出语不逊。

    “原来姬姮姐……也不是很了解爷爷嘛……呵呵……”

    “你此言何意！”

    “姬姮姐别……别生气，我只是想过……爷爷可能曾经很坏，可……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也安心了……或许你真的不太了解…他老人家呢？不信……你再仔细想想？”

    姬姮确实对赵无敌没有过多了解，可他所犯下的罪孽，字字句句都在神罚榜上写的一清二楚，而且皇兄的的确确是死在他手上！吗？

    听赵枭此言，她立刻深入回忆，回想起知晓皇兄陨魂的当日，自己的情绪还尚能抑制，直到她身往神岛，目见皇兄身首异处的景象，那一刻仿佛天雷渡下，劈得她道心都在颤抖！

    “谁？是谁！”

    她怒拆天梯，质问当场，岛主季鸿蒙现身阻拦，亲口说来。

    “是赵无敌！他杀了你皇兄，夺头逃去熵海了，你此刻追去还来得及！”

    “赵无敌！”

    姬恒一声暴怒，惊动岛海分裂，穹仙点灯，助她燃魂兽化，眨眼间天地失色，一只千丈巨兽手举古岛，腾飞在穹顶之上！遮云蔽日，灵威震天！

    她已然失智，燃魂暴怒，举岛飞至熵海，使得无人可阻，无人敢拦，她只依稀记得有数不清的蚂蚁挡在她身前，皆被她一一灭杀，离魂葬海。

    “羽国凰主，你醒一醒吧！”

    她最后的意识里，只记得是赵无敌将她封印在这洞天之地，此后的多年囚禁，他脑海中也一直都被仇恨充斥，难以醒神，所以当赵枭口解封符之时，她现世之后仍然对此仇念念不忘。

    “我……”

    她开始怀疑自己，再次深入回忆，回想皇兄遇害一事，她从一开始都只是从他人口中听述而来，她真的从未证解过事实的真伪！

    她当时有过冷静下来思考吗？有吗？有吧！可复仇的怒焰已燃起熊熊趋势，让她内心棉柔的泪雨如何浇得灭啊？

    “姬姮姐……我……说对了吧……你或许真的不了解……爷爷他老人家。”

    “不是的……我当时……”

    姬姮彻底没了底气，若非此刻被赵枭点醒，她都从未有想过深忆此事，难道她真的误会了赵无敌？皇兄的死另有凶手？

    “你……不用说了姬姮姐……不要说了……”

    赵枭抬起颤抖的双臂，一把握住胸前姬姮的手，他指间颤巍，似完全用不上余力，见他紧闭双眼，面容僵硬，真的不像是在装。

    “枭弟弟？你怎么了？”

    “我……我感觉……好宁静……姬姮姐……”

    姬姮见他这番模样，猛然吓了一遭，因为她潜意识的洞察之力在疯狂向她预警，她手掌心处抚摸的胸膛之内，那颗尚且年幼的心脏正在逐渐放缓跳动，且体内的生息之气正在逐渐流失……

    “姬姮姐……别再释放你的力量了……很疼……”

    “什么？”

    她惊慌一声，释放灵元深入赵枭内体，发觉其脏腑血肉竟正在逐渐腐化！

    方才接收姬姮的治愈灵念时，赵枭还觉体内渐感舒适，可当过多的灵念入体后，他便感觉体内不知是有何物，在不停地排斥着那股灵念之力。

    两股力量在体内相汇，却不相融，好似在搏斗一般，只觉那治愈灵念多入体一分，体内的诡异力量便会多增长一倍，二者彼此绞杀，在他体内难分胜负，而每一次交锋，都会使他内体血肉受污腐化，并逐渐扩张，疼的他愈发难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姮疑惑透顶，她从未见过此等怪象，自己曾卦医多年，治过无数怪疾，像这体内排斥精元灵念的病人，她此生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回忆方才，自己明明已洞察到了，他体内的血肉正在重塑生长，可现在怎不见半丝复苏生机？实在诡异！

    她试图抽出右手，施展补天道法救治赵枭，可那双小手感应后，立马又死死将她手掌摁住，嘴中还嘶声念叨。

    “冷……别……别……姬姮姐……还……还记得我所问……吗？”

    “你别再讲了！不要命了？”

    “我求你……求你停手……吭！听我说！好吗……”

    他说话已然困难至极，却仍然坚持吐气，浪费着自己逆命的生机，他到底想干什么？

    “好好好，枭弟弟，你说，姐姐在听。”

    姬姮见他这番要求，心中虽不答应，但也只能先顺其心意，她抽回自己释放的精元灵念，掌心轻按在他胸膛之间，脸颊贴在他呼气口边，仔细地听他讲述心中所念。

    “我……我其实大概知道……姬姮姐你害怕什么……”

    “嗯？”

    姬姮虽听此疑惑，却未出惊声，只柔声一应，静听分析。

    “呵呵……不过……我还是先说我自己……”

    “嗯……”

    “我……自记事以来，多是……一人独居……爷爷平日都在忙工，所以……我一直是一个人……吭！”

    “我害怕自己……一个人……但我的朋友寂寞……和……孤……孤独……它们一直陪着我，我……我就时常在想……有它们在……我就不怕了……”

    姬姮听此，虽略微感同身受，可她头脑间快要炸开了，心想他思维逻辑为何如此奇特。

    “你最害怕孤单吗？枭弟弟？”

    “对……姬姮姐……应该……也怕孤独吧？吭！”

    “我？我当然……”

    姬姮正欲小声反驳，可赵枭又是一声气咳，抢先开了口。

    “你知道吗！人若没有七情……六欲，那就不算是人了……所以我才不怕你……姬姮姐……”

    听此，姬姮顿感一怔，口中已不知如何回答，只贴脸更近，止言倾听。

    “我有很多小情绪……这是我作为常人……应有的本性，可姬姮姐你……你很强……却也会被情绪惊扰……那其实与我又……又有何区别呢？吭吭吭！”

    见赵枭猛喘余息，唇间已逐渐开裂，那是他体内精血蒸流的表现，看得姬姮如何心安。

    “枭弟弟，别说了，姐姐明白。”

    “不！姬姮姐……我记得爷爷……和我讲……天上的神仙很厉害……我们凡人只能……只能瞻仰他们所谓的福气……可我……我不这么想……”

    “我觉得……世间生灵不应该分三六九等……所谓的人鬼神……妖！当他的个体……能被境遇所困……那终究也只是最纯粹的人……而已。”

    “我曾幻想过……我是……是无所不能的神仙……这样我就能找到爷爷和……父亲母亲……但……我见到你的时候，我……我就明白，所谓的神仙……”

    赵枭声息忽然止住，惊得姬姮连忙抬眼，盯着那两颊凹陷的脸庞，口间白齿已然外露，好似一具焦硬的骷髅，只剩鼻间还呼出几口余热。

    “枭弟弟，你到底怎么了？”

    姬姮向赵枭轻声呼唤，未得回应，随后声息渐大，依然无用，仿佛他双耳已然失聪，任由她百般唤醒，也毫无反应。

    “枭弟弟！”

    在呼出最后一唤依然无应后，姬姮深知无法再拖，她单掌结印，手开道门，以身化鼎，一念之间，整个洞天顷刻变幻，只见亿万符文从空中显化，字字排开，闪烁着耀世金光，将整个洞天照亮！

    “散！”

    光芒映射在姬姮脸庞，她轻声一念，只见亿万符文顷刻炸裂，漫天金光散射余晖，化作治愈灵念，逐一汇合，正疯狂朝他掌心涌来。

    她左掌接元，右掌传念，顷刻间，暴量灵元向赵枭胸前狂涌，逐一穿透他周身气穴，将他停跳半刻的心脏重新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