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征兵圣诏
天不见亮,赵九生便醒了神,早早生了炊火,简单煮了碗素面,便出了家门,经过邻家院口,只听传来一声吆喝。
“九哥,上镇里头啊?”
“诶,刘老弟倒起得早嘛。”
“哪有九哥你早,一个人还走十几里,换我都看难了。”
“我骨头还硬朗嘞,你有病在身,咋能跟我比?”
老刘头小赵九生五岁,腿疾缠身十余年,看上去实无几分精神,听得此言,他笑叹一声,举手问去。
“哎,自愧不如哦,九哥,吃烟不?”
“我正吃着呢,哎不多谈了,你好些养息,我赶时间,走了。”
“诶好,九哥慢走。”
僻耙村,位于柳岐镇偏僻之地,赵九生自拜别老刘头,便蹭着日出微光,一人独走十余里,待日渐当空,才见得镇石。
柳岐镇外,立一巨石,刻字深雕,柳家镇老爷,柳府柳自深,近去皆是客,远来皆是亲。
赵九生自八年前搬来僻耙村,身无分文,生活窘迫,无奈寻到镇上,在柳府内求了个仆职,最开始以清理家杂事物谋生。
日照街镇,生息四起,赵九生穿行在忙碌的街道,遇熟人便招呼,不过多时,便至柳府大门。
“张二,把军爷的宝驹牵到马阁去。”
“是。”
赵九生还未进府门,便听得柳管事大声吩咐下人,他快步进门,只想见那宝驹模样。
“柳管事,什么宝驹?”
“哟,马老九,才来呢?”
“腿脚不便,今天慢了些。”
见有人进门,柳管事便立马招呼,赵九生随意应付一声后,便双眼紧盯着那军马,细声琢磨。
“青鬃铁蹄,前后饱满,眼中有神,嗯……虽不比神驹,却也是匹良马,不过毛色枯冗,中庭欠补,还需调养。”
“哦?马老九,这可是匹战马,如何调养?”
“需养精补气,抒骨养神,待战之日,方可冲敌阵,破万军。”
听得此言,柳管事只觉赵九生吹牛,心中念到,他一个七旬老头,不过替柳府养了几年马,表面说的头头是道,还真觉得自己懂战马?
“战马也是牲畜,岂能这般调养?”
“岂不闻马上将军,待马如妻?所谓宝马配英雄,英雄亦需人爱,宝马又怎能怠?你不懂马,且算与你细讲,你也不通。”
“你!”
柳管事听言,顿感羞恼,正欲反驳,却不知怎言,只听赵九生轻笑一声,口叼烟杆,接过张二手中的缰绳。
“小张,你去忙其他的,我牵。”
“好的九爷。”
赵九生手牵缰绳,伸手向军马杂乱的毛发捋去,边抚边向马阁慢走,途中多遇仆佣,皆唤其九爷之名。
他本是糙老头,只因救过柳老爷的命,故而在府中有了威望,老爷也一直对他特例,又因他有些养马的门道,所以府中的马匹大多由他接手培育,柳管事才唤他马老九。
“九爷!九爷!”
安顿好马匹的赵九生,正埋头收拾草料,只听有人呼喊,他便抬头望去,原来是方才的张二。
“小张,咋事?”
“九爷,老爷唤您呢,说要您去堂前找他。”
“哦?这么个事,我这就去。”
柳府堂前,格外宽敞,柳自深正坐主位,六展铜案左右排开,各坐一人,他们皆属北韩军士,是柳老爷座上宾客。
那六人中有且只有一人身着锦袍,另五人身披军铠,是为随从,其身后皆有数位女佣服侍,随时招待。
“府中无珍味,望诸位军爷莫嫌,且吃好喝足。”
“柳老爷哪里话,这清蒸赤海蟹,乃莹海特产,可不是这偏僻之地能随意吃到的,如何不算珍味?”
“苏将军竟知这赤海蟹?此是我托人从外海空运至此,为保留鲜味,我还特意嘱咐用臻冰将其凝冻。”
“可惜了,我身有病疾,尝不得此味。”
“啊?苏将军是伤到了何处?可需我唤府中名医……”
“此为军伤,就不与柳老爷细谈了。”
柳老爷话被打断,只得尴尬附笑,轻声问去。
“敢问苏将军今日临府,是有何要事?”
“我今日受征南大将军命令,特意来此,只为讨伐逆贼之事。”
“啊?这!这不对吧,苏将军,本府……”
柳老爷听言,霎时慌神,正欲细细解释,却又被堵回口中。
“早就听闻这柳岐镇归柳老爷你管,今日所见,你确实有些手段。”
“苏将军,可莫要误会!我柳家可都是花钱办事,绝不会与外敌勾结!”
“诶,柳老爷,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哪里哪里,苏将军,您可真会开玩笑……”
柳老爷听罢,顿时心安,前阵子阎州城闹了贼乱,事因是有一伙靖国行商人,在偷渡海关后勾结府家,欲图谋不轨,阎州统领得知此事后,极为震怒,一月前下令缉捕逆贼,一时间闹得满城混乱。
苏龚被统领特令清查此事,其征讨逆贼期间,冤枉过不少府家,皆被其当做反贼灭了门,府家遗亲纷纷举诉,上告统领,才将他拉下高位。
然苏龚背景不浅,统领也不敢重罚,只得秘密将他调遣,降为通信官暂避风头,至于清剿逆贼之事,也在此之后逐渐淡出大众视野。
柳老爷就曾在阎州与苏龚有一面之缘,今日招待,实是不想招惹此人,若像平日通信官到来,他从未过多理会,更别提与他同席共宴。
“其实我此来,是为征兵。”
“征兵?”
“韩皇已下圣诏,命北韩十六州,各州,郡,县,镇,统一征兵,年满十六且无业者,未及七十且无依者,皆可入列,十六州各筹数万军士,齐赴西周,抵挡西荒大漠,统一作战。”
“啊?西周未曾来犯,皇诏征兵……此是为何啊?”
柳老爷听言,已然昏头,因为这一旦征兵,各地男丁皆难逃此劫,据北韩法令,他上月才过完成人礼的儿子也在征兵范畴之内。
“族皇下此圣令,必是天威所指,此岂是我等可猜忌?柳老爷,你既身为柳岐镇主,我希望你能率先以身作则,且用最快的速度,征收这周边十二个村的男丁。”
“这……我……”
“柳老爷莫非不答应?”
“不敢不敢不敢!只是……”
柳老爷话在口边,又迟迟难说,心中自知,这苏龚明摆着是要将屎盆子扣在他柳自深头上,征兵说着简单,真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
“只是……依苏将军的意思,需征收……多少?”
“此非我之意,乃族皇圣旨!十二个村,两千人,我给你半月时间,到时我会派遣天舰来收人,柳老爷,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是是是……苏将军所言,我到时一定办到!”
柳老爷吃了哑巴亏,只得答应,这征兵就当是花钱消灾,如若抗旨,那就是全族不保了。
“嗯……此宴丰盛,谢柳老爷招待了。”
“苏将军客气。”
“柳老爷与我举荐的老学者,怎人还未到?”
“我方才已差下人传唤,理应……”
柳老爷还未说完,便见有一身影走进堂门,那人口叼烟杆,烟雾缭绕,正是那赵九生。
“老爷,我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不知唤我何事?”
“你眼前这位是我们阎州上将,苏将军,我提起你曾画过地图之事,苏将军便想见你一面。”
“此便是老学者?”
苏龚见得赵九生,刚一进门便细细打量,他只觉这老者略有气质,但不像有所学识的模样。
“小人虽已近七旬,然学识浅薄,苏将军所赞,实不敢当,实不敢当。”
赵九生见得军权,便拱手相待,这苏将军是何等货色,他也是早有耳闻的。
“不必过谦,我刚查过天眼录,发现阎州北部大半地图绘制者,竟皆有你名,不过你三十年前便辞了工,隐姓埋名,老学者此般低调,实是我辈难以触及之心境。”
苏龚说罢,又赞言不绝,表面夸赞赵九生,一方面又指着五位手下,公开批评,示意其要向老前辈学习,还特意改了口辞。
“赵老前辈,我欲请您再出山,为我北韩军绘制军图,您意下如何?”
“年轻时记性好,画张地图还能吃碗饭,现在年纪大了,不如从前了。”
“哎,不需赵老前辈费心,您能绘制诸多地图,必是有所心得,若能指点我军中开路大将,也可谓继承您青年之志。”
赵九生听罢,抽着霉烟犹豫不决,他思虑片刻,轻咳一声。
“军功可是有赏的吧?”
“赵老前辈若肯答应,有何要求大可明说,我自办妥当!”
说罢,苏龚从袖间取出一折策卷,递与身后女佣,转交给赵九生。
“这是?”
赵九生接过策卷,轻手翻开,卷中字迹,密密麻麻地写着国情难,急需征兵,只在结尾留下一则红笔。
“北韩征西,力守山河,以此策书致敬您对此战的贡献,愿您将生死交托于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