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没事吧？”

    “也就是你这小祖宗敢这么说。”

    赵九生边指边笑，虽方才着实被孙子吓了一遭，但此刻已然安神，他拾起烟杆，含在口中，边抽边说。

    “枭枭啊，神仙才不怕生老病死嘞，像那东皇城的余天师，活了一百三十岁，容颜和少年别无二样，是实打实的在世真仙呐。”

    赵枭听了，略感懵懂，他思索片刻，如实问去。

    “神仙真的不会死吗？那为什么天上的星星每天都不一样？我真的很不明白。”

    “天上的星星啊，每天都在走动，你今天看见的星星，或许就是昨天才走到你看见的地方呐。”

    “这样吗……可我还是不相信神仙不会死，就像这古经上写的葬东窟，不就是说明那神仙鸟已经死了嘛？”

    “你这孩子……”

    听得此言，赵九生不禁发笑，心中感叹孙子虽审事独特，但尚年幼智浅。

    “枭枭，神仙是不会老死的，只会斗死。”

    “神仙也会……斗？”

    “怎么说呢，就好比你刘二伯和张叔那样，为了一亩三分地，大打出手，弄得两败俱伤，你张叔就是因为此事落了病根，才走的早。”

    “为什么会这样？”

    “枭枭，你要明白，这世上好人多，坏人也多，为了自己私欲的人就更多了，就说我们北韩十六州，下至贫民百姓，上到高官宗族，权利争斗哪里都有，处处都是心机啊。”

    “争斗就会死人？”

    “对，你将来长大，一定要小心，有些人和事啊，不能只看表象，就像爷爷我，看上去老实憨厚，其实呢，还是有些小秘密在心里头不让人知道嘞。”

    “是隐瞒我身世的事吗？”

    赵九生听此，不知如何作答，只摆头笑了笑，随后伸手轻抚孙子额头，岔开话题。

    “这人会斗，神仙也会斗，只是我们凡人呐，见不到罢了。”

    “那这么说，神仙一定会死嘛。”

    “你这孩子咋这犟，对对对，神仙会死，但是能活的命长的，就只有神仙了。”

    “哦，那爷爷能成为神仙吗？”

    “嗨哟，爷爷我是凡人嘛，修不得道果，当然不是神仙咯。”

    “道果又是什么？”

    “在我们阎州，修道的人叫北阎修士，这修士呢其实和我们凡人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们身体里面啊，有个特殊的……根基骨，吭。”

    赵九生轻咳一声，抽着霉烟继续说道。

    “这根基骨啊，是先天长成，到差不多七八岁，那骨头就会在身体里化开，化成精血流遍全身筋骨，使肌肤和血肉重塑，从而让凡人拥有一种叫元气的力量。”

    “元气？”

    “这掌握了元气呀，就能看懂老祖宗留下的道法秘典，从而入道修行，时间久了呢，就能掌握新的力量，那就是道果了，吭。”

    “爷爷，我不太懂……嗯……那我有根基骨吗？”

    “嗨呀，你要是有那骨头呀，就不会经常头痛啦，这一入夜就凉下来了，快躺下，好些睡觉。”

    “那这东西咋会发光呢？”

    赵枭指着盒内的玉戒，正欲再上手触碰，可爷爷竟抢先夺过玉盒，细声说道。

    “这戒指的秘密呢，爷爷就不能现在告诉你了，等你再长几年，这里面的宝贝，爷爷就会全部交给你。”

    赵九生边说边收拾，他言语中尽是搪塞，小心翼翼地将玉盒用数条棉布包裹，随后再次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床底的暗门中。

    “宝贝？爷爷是怕别人知道了会偷走，所以一直藏着是吗？”

    “对的对的，枭枭真聪明，所以呀，你要快快长大，等你身子骨硬了，能保护自己的宝贝了，就不会有人敢偷走了。”

    “爷爷说的有理，那怎么才能长快身体？”

    “你这个年纪，早睡早起长身体，晚睡晚起长不起，快睡哈。”

    赵枭听罢，乖乖地在暖床躺下，爷爷扯起被条轻盖其身，他枕在几条堆叠的棉衣上，反复挪身，可心中仍有一事不明，只得看向独身站在寒窗前的爷爷小声说道。

    “爷爷，您怎么不睡？”

    愣神已久的赵九生听孙子如此问来，他猛地侧身，向床边轻声回应。

    “我抽了这几口呀，就睡了，枭枭不用等我了。”

    “可我还是睡不着，我还有个问题不明白。”

    “啥问题？枭枭讲嘛。”

    “我将来长大，还要找爹爹吗？”

    “嗯？”

    赵九生听罢，肃然起敬，他背靠寒窗，长吸一口，严肃说道。

    “枭枭啊，你父亲虽然当年抛下你，但爷爷相信，他一定也是有何无奈，说到底，他是你亲生父亲，你将来一定是要去找他问个明白的。”

    “去神龙岛吗？”

    “嗯对，等你长大，爷爷就陪你去神龙岛找你父亲。”

    “好……就听爷爷的。”

    赵枭听罢，缓缓躺身，心疑虽解，但仍难眠，倒不是时常如此，只是近来头痛频发，使得他不觉夜深倦困。

    他自记事以来，便患有怪异的头疾，病发时疼痛难忍，只觉似有何物要刺穿他的头骨一般，赵九生带他遍寻良医，皆言他并无头疾，实在怪异。

    他多年病发，虽早已耐痛，但也时常昏厥，梦中必会见一红衣女人，他每每呼喊，然不得回应，也不知为何，他只觉那女人亲切，更觉有一丝独特的温暖。

    他躺在暖床上，再次回忆起梦中景象，在他看来，那红衣女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虽未曾听其回应，但他内心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错不了！

    “娘……”

    屋内安静半晌，只听得见抽吸霉烟的呼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轻咳，赵九生望着窗外朦胧的漫天星辰，转头瞧见孙子双手垫头，仍无睡意，便轻声问去。

    “枭枭还睡不着吗？”

    “嗯……爷爷和我再讲讲天上的星星吧？”

    “好啊，听那些大天师讲，这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是有名字的，还都住着人，像我们生活的童夕界，它也是一颗星星，吭。”

    “那……离我们最近的星星有多远？有名字吗？”

    “当然有了，摘天宝鉴上写着，离我们最近的一颗星，叫盏月界，只有那些道行高深的修士，才能飞上万里青天，去到那个地方。”

    “意思是除了……修士？就没有办法飞上天吗？”

    “那当然也可以了，不过我们凡人想上天呐，要靠飞舟。”

    “飞舟是什么……”

    “飞舟呢，就是修道的匠师铸造的飞船，属于最小的那类，大的呢就叫天舰，再大些的就是歼国号了。”

    “歼国号……有多大？”

    “我们北韩最大的北牧苍穹号，大的像座山，能带上万人飞天，那上面武备齐全，军士强大，数千门葬天炮逐一排列，可谓我北韩国之帝器。”

    “有那么大？爷爷什么时候能带我去看看？”

    “那歼国号，可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看的嘞，我们民用的飞舟也能上天，等爷爷得空，一定带枭枭去体验乘舟飞行的快感。”

    “好……那爷爷，坐飞舟能去到其他星星上吗？”

    “啊？枭枭可知道星星有多高？”

    “不知道……但我每次对天伸手，都觉得星星离我们好近，我好想上去瞧瞧，是什么模样。”

    听孙子此言，赵九生只觉异想天开，轻笑安慰。

    “星星离我们何其遥远，我们凡人哪怕乘坐飞舟，也去不了那么高的地方嘞，不过那上面估计和我们下界没什么两样，或许就像做梦一般，奇幻确又真实，呵呵……”

    “这样吗……”

    赵枭说完，便不再回话，他思绪片刻，待困意席卷而来，才缓缓闭眼，逐渐进入梦乡，安静之后，赵九生见孙子已然入睡，便再度点起霉烟，苦抽起来。

    “外界吗？我这辈子应该去不了吧……”

    枯腐的木窗上布满烟尘，赵九生向外轻推，从那窄小的细缝中，眯看着漫天群星。

    “真美……”

    见群星闪耀间，那孤独明月格外亮眼，使赵九生联想己身，幼时丧父，卖身为奴，生未尽孝道，死未娶良妻，此般糊涂一生，是为何等悲凉。

    “小聂……”

    一道流星从皎洁明月间划过，看得赵九生霎时落泪，他猛抽一口，半哭半笑，望着熟睡的孙子，自说自道。

    “赵无敌，你真的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