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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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到哪去

    在去年深秋大批动物为躲避严寒而向南迁徙的时候,各部落选择躲避在山洞里,没有追随而去。成人礼后,月牙变成半月,各部落成年男女的相亲相爱活动就告一段落,作鸟兽散。有的部落选择走,即将南迁;有的部落选择留,准备占据前者的猎场。

    姜名带着女儿们和族长告别的时候,一拨人和族长围坐在一起,用兽皮制作水囊、行囊和更结实的绳子,好似做着迁徙前的准备。而其他人则或打盹,或发呆,或是陪着孩子玩儿。族长看着姜名她们背着行囊、拿着武器,站在洞口也不进来,便起身走出去,然后问:“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是的,临行前我们来跟你打声招呼。我们在小山洞里还留下一些肉干,你记得派人过去拿。”

    “我们应该会很需要肉,我就收下了。不过,我要拿东西和你换。”说完,族长便要转身回洞。

    姜名将她拦住,说:“不用了,就当恩怨两清。”

    族长愣了一下,然后说:“那好吧,既然你们来告别,那我也送送你们。”没等姜名推辞,族长赶紧说:“我就送你们到山脚,不远送。”

    半路上,族长问:“你们打算去哪里呢?”

    姜名说:“还没有定,看孩子们想去哪里了。不过我们应该不会向南走。”

    “为什么呢?”族长好奇地问。

    “跟你们往同一个方向迁徙,那我们的出走又有什么意义呢?”

    族长叹口气,说:“我们整个部落会不会南迁还不一定,有一些人唱反调。”

    “谁啊?”

    “长老们不想迁徙,估计是怕到时候走不动了,我们会把她们丢下。”

    “那你就许诺不会丢下她们不就得了?”

    族长无奈地说:“我给不了这种诺言啊!我要为全族人负责。哎!要是巫还在就好了,她说往东,族人绝不往西。”

    姜名冷哼一声,说道:“那你不如现在就把她们丢下,带着愿意跟随你的人迁徙。”

    “那这不是在搞分裂吗?”

    “人心不齐的话,分裂未必就是坏事。”

    族长摇头说:“还是不行,那样的话部落就不剩多少人了。我还是再想想办法让族人心齐吧。”

    姜土在一边忍不住说道:“没有巫,你就再选一个巫出来不就得了!你让新巫说部落往南走,大吉;留在这里,大凶。”

    “可是现在部落里没人会巫术啊。”

    “会不会,不重要。你只要让族人相信她会就行了。”

    姜水也来凑热闹,说:“或者干脆就说前一任巫临死前留下预言,就说是我妈转告给你的,反正我们也走了,什么预言你就自己编。”

    姜石听到这里就不乐意了,说:“不对啊!大姐、二姐,你们不是叫我不要说谎吗,怎么还教族长说谎?”

    姜木拍了下妹妹的脑袋,问她:“有时候说谎能救人,我就问你说不说?”

    族长感慨地说:“我这几年的族长是白当了,还不如你们这几个孩子!”

    离别后,族长来到姜名她们居住的小山洞,看着一摞摞的兽皮包裹,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熏肉和鱼干,就呆住了,眼前浮现出她们轻装前行的身影。她喃喃自语:“可惜了!”

    姜名她们下山后先是来到水边喝足水,然后姜名说:“不少部落向南迁徙,一定会和那里的部落起冲突,我们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北方的话,估计深秋的时候会更寒冷一些,我们没必要去遭罪。现在还剩下两个选择,一个是顺水向东走,一个是逆水向西走。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境况都不知道,所以选择没有对错,你们想到哪里去?”

    姜土说:“我想逆水走,因为那里地势高一点。我们到一个山顶,就可以望得很远,有什么危险和猎物可以提前知道。”

    姜水说:“我想顺水走,我想知道它的尽头是什么样,水为什么要流向那里。”

    姜木说:“那我还想知道水的源头在哪里呢!”

    姜石说:“哪里都成,不过不走那么远,行吗?”

    姜名听完女儿们的意见,总结了一下:“老大和老三想往西走,老二想往东走,老四不想走太远。那我们就往西走,在果树的花都落下之前就得找个山头安顿下来。这样老二以后想去水的尽头看看的话,能少走一些路程。”

    女儿们都无异议,她们便就正式启程。此时,姜名三十一岁,姜土十五岁,姜水十二岁,姜木九岁,姜石六岁。姜土在前开路,姜名在后护道,中间的姜水和姜木又把姜石夹在最中间。

    姜石一次性走不了多远的路,她们需要不时地走走停停。带上的肉干、鱼干只是以备不时之需,一路上她们能采集、捕获到什么就吃什么,不过她们没有遇到刚被分食的动物尸体,这就说明目前还没有猛兽在附近,但也不能放松警惕,她们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仔细查看地上的足迹、粪便,如果没有猛兽出没的痕迹则可以稍作休息,只有在日悬中天时才会休息得久一点,在树荫下打个盹儿。

    姜名没敢睡,只是闭目养神。她感受着春风拂面,闻着花香,倾听鸟鸣虫吟和女儿们的鼻息声,内心愉悦。然而没多久,一阵喧嚣声打破了她的心境。她猛然睁开眼,翻身,趴在地上望向水边,发现对岸不知何时聚集了一个部落,大概七八十人的样子,他们当中一半人抱着羊皮囊准备渡水,另一半人则开始唱歌、跳舞,像是为先行者向守护神、祖灵祈福。姜名看不清他们脸上的图腾是什么,但也不用指望对方是什么好人。

    姜名转过头,看到姜土是警醒,姜水和姜木是清醒,姜石则是惊醒,便安慰了一下小女儿:“没事,他们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跑不过我们。”

    等她们窜出树林的时候,对岸的人也发现了她们。部落里的男人们见到她们后眼前一亮,只恨自己没长翅膀。姜名她们跑了很远之后才能甩掉他们聒噪的口哨声。

    当她们终于跑不动的时候,太阳已将西下,她们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过夜,但是这里一片平坦,没有高大的树木,不怎么理想,但她们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那就只能在此过夜。

    她们需要搜集一些木头、干草生火,也需要一些荆棘来将自己围起来,猛兽想要进来就会被扎疼,让它退却。姜名负责钻木取火,姜土负责围起荆棘,终于在日落后、天黑前完成。围着火堆吃饱喝足后,她们讨论着如果要在这种地势平坦的地方长期生活的话应该怎么办。

    姜土说:“可以在地里挖个坑,底下是平的,铺上干草就可以睡,上面铺上树枝作掩护。”她说完后姜水补充道:“如果下大雨就完了,会被淹。那就得把挖出来的土围在坑的边缘,不让雨水流进来。坑底的边缘还得再挖深一些,挡不住的雨水就流到那里去。”

    姜木说:“可以用木头搭建一个比这些荆棘要高许多的巢,不是建在树上,而是扎进地下,这样木头就不至于倒了。然后我们就可以住在中间,猛兽进不来,我们就安全。”

    姜水又做个补充:“那也得有木头或茅草盖到我们的头顶,这样就不会被日晒雨淋。”

    姜石说:“为什么不用石头呢?一堆石头垒起来,难道不比木头结实吗?”

    姜木说:“石头都是一块块的,大小又都不一样,垒起来可能一碰就倒。”

    姜土说:“那可未必。石头之间的缝隙用土来填,不过土石都是松散的,需要加水,让土成泥巴,有粘性,等它干了以后,就可以固定住了。”

    姜水说:“我估计等泥巴干了后,它就容易裂开,这就有些危险了。”

    姜木说:“我有办法。你们也知道草被拔出来后,它的根上还有很多土。如果我们在泥巴里填一些干草、草根,这样就能结实一些。”

    姜名对女儿们讨论出来的结果很满意,每个人的点子综合在一起就很可行了。她说:“那以后如果我们在某一个地方常住,就按你们说的办。然后我们就能睡个安稳觉了。不过今晚,老大和我一起守夜。你负责给火里填木头,绝对不能让火熄灭。我负责警戒。老二、老三、老四就好好睡觉,明天需要快些赶路。”

    姜土偶尔向火堆里投放木头,她也奔波了一天,很是劳累,她强忍睡意,不时拧一下大腿,让自己清醒一下。姜名没有靠近火堆,强光会影响她看黑暗中的东西。她不时地转一下身子,注意眼前的一切,耳听哪怕很细微的声响。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对她来说还是很沉重的负担,她稍微想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处草摆动得比较明显,不像是被风吹的。她提起精神,注视那里,似乎是有什么动物在穿过草丛。姜名握紧手中的长矛,等它再往前一些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应该是狼。她再看了看左右,发现只有这么一头狼,不是一群,她松了一口气,一头还能对付。

    她吹了一个口哨,姜土一下子站了起来,起得有些猛,有点迷糊,她缓过劲儿后,看着妈妈所指的方向,心中一凛,随即从火堆中抄出一个燃烧的木棒,跳了出来,跑到姜名身边,挑起眉头,意思是“上吗?”。

    姜名摇摇头,指了指那三个熟睡的孩子,意思是“不上,得守护她们”。

    待到那头狼又逼近一些,全身都能看清的时候,姜土挥舞手中的火棒,姜名弓着身子,做好冲刺的准备。那头狼停了下来,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姜名没有一击就击中要害的把握,只想着把它赶跑就行。这样的话,就需要吼几嗓子,用火吓跑它就好。但她不确定这头狼是独狼还是狼群中专门寻找猎物的。万一狼嚎起来,远处有一群狼回应,那就惨了。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赌命的时候,那头狼自己又跑回草丛中,姜名和姜土都深呼出一口气。还好,这是一头不知为何离开狼群的狼,而她们又何尝不是呢?如果能够安稳、安心,谁又愿意离开呢?

    第二天孩子们醒来后,姜名和姜土都没有告诉她们昨晚发生的事情,怕吓到她们,只是在赶路的时候走得比昨天更加小心。在她们停下来进食的时候,姜名说:“我们要想成立一个新的氏族,就必须要有男人。我没指望你们生男孩子,那得等到啥时候啊?而且生女孩子更重要。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够吸引男人跟我们一起生活呢?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愿意一直待下去?我想了蛮久,今天算是想通了。他们在自己部落或是别处得不到的,我们可以给他们。”

    “什么啊?”女儿们好奇地问。

    姜名说:“确定是他自己的孩子,还有为他生孩子又不会离开他的女人。有了这两样,我不信他们能抗拒得了!”

    姜土说:“这就意味着,外族的男人也会成为我们的亲人,只不过跟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

    “是这样的。这种关系不必血亲可靠,不过算是男女双方的一种交换吧。要想得到些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对于女人来说,可能一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当他已经不年轻力壮的时候,你们也不能舍弃他,除非他死。对于男人来说,为了庇护自己的孩子和女人,他们甚至会愿意拼命。”

    姜土说:“我想我是愿意的。”

    姜水她们还小,对姜名说的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妈妈说啥是啥,应该没错。

    姜名说:“我把这种关系起名为夫妻,把‘欺负’反过来读,意思是不受欺负。男为夫,女为妻。”

    许多男人和女人的命运就这样被安排上了,值吗?对很多人而言,还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