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日光给冬日里的小镇注入几分鲜活，路上的行人见多，吆喝买卖声也嘈杂起来。

    陆水遥将旳辛引入条无人的小巷，手托着打开的匣子往他鼻前一凑。

    “作甚？”

    旳辛斜眼看着她。

    “找人。”

    “你真当我是狗，能闻着味寻人？”

    “你方才在陈济堂说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陆水遥诧异。

    “我是能辨别出相同的气味，但可没法寻着味就过去。”

    “原来还不如狗。”

    “你！”旳辛眼中腾起杀意，但看到陆水遥心口的位置时，又淡了下去。“你弟弟在镇上还好说，现在隔了这么远，就算是最厉害的犬妖，也未必能闻得出在哪。”

    旳辛说罢，见陆水遥还是继续将匣子放在自己面前，伸手就想拨开。

    “若他在镇上呢？”

    旳辛停住手，垂着眼看她。

    “什么意思？”

    “你想，陈伯伯他们都是按着那侍女的话去找，可万一她说了谎呢？”

    “所以……”

    “我们最先该寻的地方，便是这里。”

    旳辛眯着眼。

    “那你不怀疑那老头会也说谎？”

    “他们不会。”

    陆水遥嘴角泛起一抹温暖的笑。

    “因为是家人？”

    “不”，陆水遥摇头，“我怀疑过他们好几年，才确认他们是温和善良之人。”

    “哦？”旳辛眼里闪过好奇的神色，“看不出你心机如此重。”

    “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无非是有利可图，没有明摆着的好处时，难免多怀疑几分。”

    “年纪小小便如此，这样不好。”

    “我本就如此。”

    陆水遥直直地对上旳辛的目光，随即又将视线转向了别处。自记事起，父母总是带着她不断地搬家，遇事也总是疑心重重，自己耳濡目染，自是对这世间充满戒心。若不是后来与伯伯婶婶一起生活，怕是觉着这世间只会上演人吃人的戏码。

    “只是与善良温暖的人在一起久了，才被带得有了些许美好的幻想。”

    旳辛若有所思地接过匣子。

    幻想吗？

    “所以，现在怎么做？”

    “你先去镇子的南边寻寻看，我回陈济堂取点东西，半个时辰后，这里见。”

    陆水遥熟门熟路地绕回陈济堂的后墙，左右听了下，暂时无人路过，便将裙子提起，打个结，轻巧地翻了进去。

    这个时辰，伯伯和婶婶都在铺子里忙碌，陆水遥轻手轻脚地摸进自己屋子。

    房里的陈设无一变动，桌椅床铺一尘不染。陆水遥的眼眶有些灼热，她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制作纸符的纸，拿走大半，又小心翼翼将抽屉推回。这些纸都被特殊的药水浸泡过，即便是寻常人带在身上，一般妖物都会避而远之。

    忽的，一股奇怪的味道钻入陆水遥的鼻子，像是来自异邦的某种香料，而且这味道她还曾经在哪里闻到过。她顺着气味寻去，见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面写着“陆水遥亲启”。

    “魅妖已灭，君所寻之人，唯吾知晓，宁州仙女庙静候。”

    信上虽未署名，但这笔迹她见过。陆水遥蹙着眉，将信装回封好，放回柜上原来的位置。难怪觉着这气味熟悉，那日她曾在魅妖的身上也闻到过。

    这两人明面上是对立的，可为何会带着同样的特殊气味？

    陆水遥赶回小巷时，见旳辛已在对面的茶摊饮起了茶。

    “都找过了，没有。”

    还没等陆水遥开口，旳辛就先将结果抛了出来。

    “都？”

    “不止南边，全部。”

    陆水遥沉默许久，旳辛瞥了一眼，给她推过去一杯热茶。

    “我不会再找第二遍，要找，你自己去。”

    “不用了，去惠城。”

    陆水遥端起茶，大大地喝了两口。

    旳辛挑眉，先前才说戒心重，这会怎么又这么轻易就相信自己了。

    今日的天甚至湛蓝晴朗，没有一丝云，两人抬头望着天空许久，阳光落在脸上甚是温暖，只是这样的天，没法乘云了。两人默默背上包袱，步行离开了阳平镇。

    “还要走多久？”

    旳辛无奈，不就是玉昆派的几个小喽喽，至于如此吗?

    “再远一些。”

    陆水遥知道辛能解决玉昆派的人，只是周彦他们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而且自己作为除妖师也见不得妖伤人，能避便尽量避开。

    “如此下去，今日晚只得睡云上了。”

    陆水遥心跳猛地一紧，昨晚本就休息得不好，今晚若是在云上碰巧让鹿璃出来了，后果不敢想象。她只得妥协，好在也走了许久，即便空中无云，阳平镇上的那些人也不一定能注意到。

    二人终是乘上了行云，陆水遥依旧正襟危坐，时不时看看云下流过的风景，旳辛坐在距离她身旁两尺的地方，姿态要放松许多。

    “你今日为何如此轻易就信我？”

    “什么？”

    “在阳平镇找人的事。”

    陆水遥移过视线，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很简单，你我利益一致。”

    旳辛也侧过脸，那墨蓝色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你们竟无一处相似。”

    “谁？”

    “鹿璃。”

    听见这个名字，陆水遥瞬间后悔接了旳辛的话，她讪讪地移开目光，假装去看云下的风景，片刻后又觉着自己回避得有些刻意，便故作轻松的问道：“她，是怎么样的人？”

    “单纯、快乐，有时有点傻傻的。”

    旳辛的声音温和下来，似乎还带着一抹哀伤。

    “她的生活一定很幸福。”

    “大概吧。”

    两人没了话，就任由着风吹动发丝和衣袂，周遭的风景不断流转，天色渐渐抹上胭脂色，偶有归鸟啼叫着钻入树林。

    陆水遥轻轻抚上胸口，仿佛可以触及到身体里鹿璃的魂魄，她迟迟没有离去，是真与周彦有什么谋划，还是其他的原因。

    旳辛斜着眼看陆水遥，她就那么静坐着看着远方，沉静、戒备、疏离，这些鹿璃不会拥有的都汇集在她的身上。

    那个灵魂成为了与曾经完全相反的模样。

    鹿璃会爱上自己，那她，便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