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密林遮日，地上又满是积雪，陆水遥面上冻得发红，脚下一步步走得甚是艰难。难得前方的树荫裂开了个口子，日光倾泻而下，她赶忙过去将身体都塞进太阳里，好让自己再暖和一些。

    也不知当初旳辛给自己的小球去了哪里，或许那日被他擒住时，便掉了吧。

    陆水遥拍拍脸颊让自己振作起来，山中几乎没有人迹，不想被玉昆派的人找到就不能大张旗鼓地使用法术，再坚持一下，只要下了山就行。

    走了许久，天色已经暗下来，头顶参差的树影间露出斑驳地暗红色，周遭也越来越冷，今夜若是下不了山，只怕是要冻死在林中。即便已有些看不清面前的景物，陆水遥也不敢用纸符照明，生怕火光引来追兵。

    斑驳的暗红色渐渐黑下去，直至四周全然没了光影。

    陆水遥临行时并没有准备干粮，本想着寻些山中野果充饥便可，不料一路上连野果的影都没见到，此时已是饥肠辘辘，无奈只能吃些积雪果腹。积雪冰冷，冻得口舌有点发麻，雪水带着寒意滑入腹中，陆水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没有饱腹感，身体却越发寒冷。

    再走一段，再走一段，撑下去就好。

    忽的身体似乎撞上了什么，陆水遥伸手摸去，竟触碰到布料。

    衣服？

    “我还想看看你要作甚，原来不过是自断活路。”

    迎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旳辛！

    她霎时想逃开，却被旳辛一把捞起，横腰抱住。

    “你做什么！”

    “你不要你的命，我要。”

    说罢，旳辛便抱着她飞速在林间穿行。陆水遥不断挣扎着，想摆脱旳辛的控制，不想旳辛更是用力地扣住了她，勒得她骨头生疼。

    “不想受伤，就别乱动。”

    不一会两人就到了林间小院，月光不亮，只能隐约看出小屋的轮廓。

    陆水遥看着面前的院子，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好不容易走了那么远，竟被他又往回带了。

    “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一个人到山里做什么，莫不是来寻我？”

    “下山。”

    “也是，上次伤了你，就算从玉昆派偷跑，你也不会来找我。”

    “……”

    陆水遥狐疑地看向旳辛，他怎么知道自己偷跑，难不成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跟着自己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况且你现在的状况，就算离开了玉昆山，只要妖丹抑制不住，你必死。”

    “朋友？”陆水遥语调轻蔑，“原来重伤他人以至昏睡数日，便是你与朋友的相处之道。”

    “我坏了你的骨头，并未真正伤及要害，更没想置你于死地。”旳辛解释道“只是没料到你的身体竟如此脆弱，我为上次的事道歉，所以，能信我一次吗？”

    “信你？你亲口说的，让我面对妖时，不能松懈，如今又是做甚？”

    旳辛张开双臂，笑起来。

    “我此时可有妖气？”

    “没有。”

    陆水遥并未正眼看他，若是有妖气，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也不会在黑暗中直接撞上去。

    “那你将我视作凡人看待，又有何不可？”

    旳辛的回答实属让陆水遥惊讶，除了狐妖和魅妖，几乎没妖愿意隐藏妖气，化为普通人混迹于人世。他妖力强大，一般妖物无法比拟，寻常人于他而言更是蝼蚁般的存在，却偏偏主动要求被看作凡人，实在怪异。

    “你要做什么？”

    旳辛目光移到陆水遥的胸口，那上下起伏的地方，有属于他的东西。

    “乖乖接受我的协助，完成妖化，然后还我妖丹。”

    陆水遥笑起来，这是哪门子的朋友。

    “不成，便宜都让你占去了。”

    “凡人一生不过数十载，哪怕是修道者也就百余年，化为妖便能拥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寿数，这是多少凡人梦寐以求的。”

    “我若独活这么久，往后的岁月定都是苦难与煎熬，我没有此求。”

    旳辛的心颤了下。

    “若你所爱之人有上千年的寿数，而你过不了几十年就会归于尘土，你还能没有此求吗？”

    “你是说，若我爱上一只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回答我！”

    旳辛的声音霎时变得严肃。

    “会有此求，不过只是心中念想而已。”

    “念想？”

    “若真的方法能延长寿数，定是要付代价，这往往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如此，不如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与爱人相守。”

    旳辛哈哈大笑起来。她虽然转世了，但真的已经不存在了。

    “好笑吗？”

    “不，只是超出我预想而已。可惜，无论你想不想，终究都是要变成妖的，只是自愿和被迫的区别罢了。”

    陆水遥沉默片刻，眼神亮亮地对上那墨蓝色的眸子。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太阳升起，将玉昆山映得一片金红。

    玉昆派的弟子们在山里搜寻了一整晚，此时都两眼青乌的拖着沉重的步伐，陆陆续续回了门派。

    周彦也一宿没睡，他乘着纸鹤绕着玉昆山飞了好几圈，还是没能找到陆水遥的一丝踪迹。

    顾景云也被抓起来忙活了一晚上，此时困得睁不开眼，无奈肚子不争气，还得先去吃点东西再休息。

    他一进膳房，就见玉萧孤零零坐在那，慢条斯理地咬着包子。

    “玉萧，你也去找人了？”

    “没，刚睡醒。”

    “你怎么能睡呢，师父都快急疯了！”

    玉萧的动作一顿，随后又慢悠悠地咬了一口。

    “还没找到？”

    “山都快翻遍了，就是不见人。这陆水遥也真是，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

    顾景云喝了一大口热茶，身子才感觉热乎起来。

    “也许，她想家了，便回去了。”

    “回去用得着偷偷摸摸走，难道还会有人拦着不许走？”顾景云越想越气，多少人为了他睡不了觉，“我知道了！定是陆水遥偷拿了什么宝贝，所以师父才如此兴师动众地来寻他。”

    “闭嘴吧”

    玉萧拿了个包子，往顾景云口中一塞。

    “呜呜呜……”

    “也许就是有人拦着呢。”

    “怎么可能，留住他做什么。”

    “也是……”

    玉萧淡然一笑，用手轻戳了下浮在水面的上的茶叶，那叶片便摇曳着沉入了杯底。